蕭煜語落,皇上鷹眼射光,看向地上那小廝。
小廝卻是面不改色,只半縮在袖口的那修長如同竹節一般的手指略略一動,嘴角抿起一抹冷笑,道:“奴才若是受了那一盆一盆的冷水,想來憑着奴才之窮,必死,可現如今,奴才進了宮,威遠侯卻是治不得奴才死罪了,想要治了奴才的死罪,得他自己在奴才出了這御書房還有一條命!”
他的話說的玄妙,再加上自從進了御書房到現在,除了一口一個自稱奴才外,皇上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點奴才的影子,那種氣勢,反倒更像是御史。
還有他那雙讓人看不透的眼睛……如蓄了一層海上的濃霧一般的眼睛……
小廝言落,皇上看他,越發眸光裡帶着鍼芒。
蕭煜卻是滿面不屑一顧,睨了他一眼,“哎呦喂!”一瞬間明路上身,“看把你能得,說的好像你掌握了什麼能置威遠侯於死地的秘密一樣!你要知道,他縱然再怎麼商戶出身,那也御封的侯爺!”
那小廝聞言面色不變,秉着他從進門起一貫的清冷之色,道:“奴才的確是握有威遠侯的死穴。”
語落,皇上不由心頭一跳,眉頭跟着皺起。
“先前奴才沒有機會進宮,這秘密,也只能默默揣在心裡,想着等到證據十足,機會合適的情況下,將其透露給御史,可眼下,天見垂憐,給了奴才面聖的機會。”
仿似被他的話吸引了一般,蕭煜一改先前漫不經心的面色,朝那小廝道:“你說你掌握了威遠侯的死穴秘密?什麼秘密?”
那小廝的話,本就讓人聽了心頭擂鼓,在加蕭煜的話,語氣急迫肅重,更是讓氣氛驟然一凝。
在皇上微微眯起的鷹眼的注視下,那小廝卻是面容不動,語氣一如先前,徐徐道:“威遠侯府的生意,明面上做的是光明磊落的正常生意,可這些年,皇上可否想過,這樣的生意,能支撐的起威遠侯府這樣如金山一般的財勢嗎?”
“奴才是家中長子,奴才之下,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憑着奴才的樣貌,想來陛下也知,奴才的弟弟妹妹們,姿容不差。”
那小廝自誇時,語氣一樣毫無波瀾,原本還凝重的蕭煜,不由“噗”的一聲笑。
可這笑,卻是攪不動頭頂那狀似凝固了的空氣。
皇上的臉色,愈漸鐵青,“你繼續!”對着那小廝道。
小廝目光掃過蕭煜,眼底霧氣微動,轉頭看向皇上,繼續道:“就在三個月前,奴才的弟弟妹妹一同失蹤。”
他提起失蹤二字,皇上腦中電光火石,想起翠景的弟弟妹妹,被甘氏綁架,又在甘氏和威遠侯大吵之後,被送到出海的船上去。
爲什麼要送到出海的船上……
心頭疑竇叢生,那小廝的聲音繼續響起。
“弟弟妹妹失蹤,家中哀嚎慘然一片自不提。奴才尋着各種線索,尋找弟弟妹妹,卻是一路找到威遠侯府,赫赫揚揚的侯府,豈是奴才這種人能查的,恰逢那時威遠侯府要填補小廝,奴才便借了這個機會,憑着一手好字和賬面本事,被威遠侯府的管事相中,得機會進入威遠侯府做事。”
“更是;老天憐見,奴才進府不過幾日功夫,就受管家推薦,得威遠侯重用,雖然因爲是初來乍到,並不得威遠侯太多信任,可賬房畢竟與其他職務不同,奴才有的是機會接觸威遠侯和威遠侯府的生意。”
“奴才打理的,是威遠侯府人盡皆知的買賣,這買賣的紅利,數年賬本都顯示,不過爾爾。可這些年,且不說威遠侯府自己如何花銷,單單歷次朝廷有事,威遠侯府都是重金相助,單憑那買賣,根本支撐不起這樣的銀錢。”
隨着那小廝一字一字吐出,皇上的臉色,已經漸成山雨之勢。
目光瞥過皇上,蕭煜嘴角帶了幾分不羈,“你這前前後後的,總不該是要說,威遠侯府做的生意,其實是販賣人口吧?”
皇上心頭,早就因着翠景和這小廝的話,想到了“販賣人口”這四個字,可被蕭煜張口說出,還是不由得心尖一抽。
販賣人口……
看向那小廝的眼睛,越發聚了光。
“沒錯,威遠侯府,從祖輩到威遠侯這一輩,根本的生意,就是販賣人口,並且是將我朝人口,販賣到海外去,謀取鉅額暴利!”
饒是一瞬不瞬盯着那小廝聽他說話,饒是心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他要說什麼,可皇上還是被那小廝親口承認的“販賣人口”四個字激的渾身血液驟然間激盪沸騰。
販賣人口,還他孃的朝海外販賣人口!
在那小廝語落一瞬,御書房內,極其靜默的空氣,仿似被凍結一般,那小廝就像刻意要留了時間給皇上來反應消化此事,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皇上一聲咳清了嗓子,對那小廝道:“你可知,誣告朝廷重臣,是何罪?”
憤怒的氣息,隨着話音兒出口,鋪天蓋地席捲出來。
那小廝卻是絲毫沒有被龍顏威懾,只認真點頭,“陛下此前就問過奴才,奴才也答了,死罪,奴才知道!可奴才所言,並非妄言虛斷!奴才深知陛下英明,所以纔敢御前舉報,奴才的話,沒有一個假字,皇上一查就知。”
“另外……不知先前威遠侯夫人進宮面聖,是不是求陛下幫着尋一尋威遠侯府失蹤的映秀小姐,不管是與不是,奴才都要承認,這映秀小姐,是奴才綁架了的,人已經送到天津衛威遠侯府私下販賣人口的貨運碼頭。”
“你綁架她做什麼?”蕭煜滿面不解。
“威遠侯販賣了奴才的弟弟妹妹,奴才明知是他作惡,卻不知何時才能將他的滔天罪行公之於衆,給奴才弟弟妹妹報仇,所以,奴才就想讓威遠侯自食惡果,趁着他不注意,將他的女兒也塞到那發往海外的船上去,等到船出發一天之後,奴才尋個機會告訴他,就說有人看到映秀小姐上了那船,奴才要看威遠侯聽聞消息時撕心裂肺的痛!”
說話之際,他一貫不變的面色,終於有了咬牙切齒的恨意。
他這行爲,皇上倒是能理解:以牙還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