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皇后一言不語上了馬車,她不說話,王嬤嬤和玉琴玉笛三個也不敢開口,惴惴不安地侍候在一旁。
主僕幾個就如此安安靜靜地回了宮。
一進回到自己的宮殿,章皇后直接就往地上撲。
“娘娘。”王嬤嬤一顆心一路都提着,見章皇后一路都沒有說話,更是焦急,一見章皇后往地上倒,眼疾手快忙是伸手就摟住了她的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緊跟在後面的玉琴和玉笛忙上前,一邊道,“快,快去請太醫。”其餘的宮女和內侍也都忙是奔了過來,有人匆匆往外跑去請太醫。
衆人一起手忙腳亂地章皇后擡到了牀榻上。
“娘娘……”王嬤嬤拿了用溫水打溼的帕子輕輕給章皇后擦着臉,看着她沒有一點血色的臉,眼眶就紅了。
娘娘心裡定是非常的難受,不然怎麼會一進門就直接暈倒了呢?在娘娘身邊幾十年,她最是清楚和了解娘娘的。
娘娘對皇上是一心一意。
可是,皇上卻——
沉水香,這偌大的皇宮就只有皇后娘娘用,這是陛下對娘娘的恩寵,大夫說那香裡有問題。
沉水香是內務府制的,他們敢做手腳來謀害皇后娘娘嗎?當然是不敢的,可若有人授意呢?
王嬤嬤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心裡如是吃了蓮子心似的苦得似是呼吸一口都是苦澀的。
她一個做身邊都且如此難受,娘娘心裡該多苦,多難受啊!
秦太醫拎着藥箱急匆匆跟了宮女趕了過來,一見躺在牀榻上臉色寡白的章皇后,微驚。
他是章皇后的專屬太醫,對章皇后的身體當然最是清楚的,這臉色煞白煞白的,是非常不好啊。
秦太醫忙是拿了脈枕出來,王嬤嬤把章皇后的手放在了上面,往後退了一步。
好半響,秦太醫才收回了手。
“秦大人,娘娘鳳體如何?”王嬤嬤忙問道。
“娘娘急火攻心。”秦太醫說了一句,然後拿了銀針出來。
娘娘當然是受了刺激啊!王嬤嬤抿了抿嘴,見他在下針也忍住了話,等他鍼灸完了,才問道,“嚴重嗎?”
秦太醫一邊收了銀針,一邊接了宮女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說道,“娘娘鳳體底子厚,可如今到底也是年紀大了,以後有什麼事情還是慢慢跟皇后娘娘說,不要太刺激她,娘娘最近因爲將軍憂思頗重,我給她紮了幾針,娘娘會好好睡一覺,藥熬好了煨着,回頭娘娘醒了再給她喝,千萬莫叫醒了她。”
看樣子,這一次是沒什麼大礙,王嬤嬤鬆了一口氣,點頭記住了秦太醫說的話。
秦太醫開了方子,就告辭。
王嬤嬤吩咐了玉笛送了秦太醫出去,並去太醫院取了藥回來自己煎。
只留了玉琴和兩個伶俐的宮女在內殿守着,讓其餘的人都退了出去。
“陛下,娘娘從宮外回來就直接倒下了,現在還沒醒。”那廂,汪公公得了消息,便與看着名單的亁豐帝稟告說道。
“太醫怎麼說?”亁豐帝頭都沒有擡,只隨口問了一句。
“秦太醫說皇后娘娘受了刺激暈倒了。”汪公公小心回道。
“受了刺激?”亁豐帝刷的皺了下眉頭,擡起頭看向汪公公一下,奇怪問道,“受了什麼刺激?”
不是去上香祈福?
怎麼還受了刺激了?
這還有什麼比她哥哥受了重傷更厲害的刺激?
亁豐帝緊蹙眉頭,“去查下,皇后出宮都見了什麼人?都說了什麼話?”難道是她哥哥還偷偷暗地裡安排了別的人回京了?她去上香是假,去見了她哥哥派過來的人是真?
汪公公垂眸,“奴婢已經吩咐了人去查了。”
他們兄妹在謀劃什麼不成?亁豐帝眼裡頓時迸射出一陣陰冷,“皇后最近幾個月與端妃走得近?”後宮的動靜,他當然是一清二楚的。
汪公公說道,“皇后娘娘身子一直不利索,這後宮諸事就一直是端妃娘娘在打理。”頓了下,說道,“端妃娘娘要處理後宮諸事,定是有些事情是要跟皇后娘娘請教的。”
所以,走得近些也是合情合理。
亁豐帝合上面前的冊子,問道,“那日昭王妃進宮來,和皇后說了什麼?”那日他是知道她進宮的,也想做點什麼,不過因爲東海那邊的事,只好作罷。
這兩日他是焦頭爛額,也顧不上去關心這件事。
汪公公垂眸,回道,“娘娘見昭王妃的時候,只留了王嬤嬤在旁邊伺候着,皇后娘娘宮裡傳出來的消息是,娘娘擔心將軍的傷勢,知道昭王身邊的大夫醫術了得,所以才找昭王妃進宮來。”言下之意她們兩個具體是說了什麼,是不得而知。
那大夫自是醫術了得的,如今他身上中的毒,太醫院一幫人都沒有辦法呢!亁豐帝一想到這個,心情就更加不好了,“昨日昭王妃還讓人送了療傷的藥進宮來,秦太醫已經驗過了,說是療傷良藥?”
“是。”汪公公點頭回道。
“她就不怕毒死了孃家哥哥?”亁豐帝忍不住冷哼了一聲。
皇后當年做了什麼,她自己心裡清楚,她還當人家燕家的人不知道呢!也不怕人家一顆毒藥把她哥哥給毒死了!
皇后娘娘的不是,他當然是不敢說的,所以,汪公公將腦袋垂得更低,走到一旁倒了一杯茶給亁豐帝。
亁豐帝抿了一口茶,翻開了剛合上的冊子。
冊子上的是人名,密密麻麻的寫得非常的詳細。
很快,汪公公派去查的人就返了回來,汪公公出了門,到了外面聽了稟告,然後纔是返殿閣裡稟告亁豐帝說道,“娘娘西山寺方丈說了幾句話,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不過回來的路上,娘娘順路去了仁和堂,說是天氣太熱,娘娘中了些暑氣有些不舒服。”
“仁和堂?”亁豐帝擡眸,“暑氣?”眉頭皺得死緊。
先是找了那吳太醫,然後又是出宮,還順路到了仁和堂?這接二連三的,雖說透着詭異,可也因爲章將軍,也說得過去。
“跟去的侍衛沒有跟着進去,只王嬤嬤和玉琴,玉笛跟了進去。”汪公公說道。
那三人都是她的心腹中的心腹!“讓人……”去了仁和堂,若真是因爲暑氣的原因,那便沒有什麼,若是有其他的目的,那也定會做得乾乾淨淨的,哪會等到自己去查?亁豐帝擺了擺手,思索了下吩咐汪公公說道,“你讓派人過去看看,同時讓人注意着那邊的情況,等皇后醒了,就立即稟告朕。”
“是,陛下。”汪公公低頭應了,轉身去了外面安排人過去章皇后那邊。
……
天際的晚霞絢麗至極,容華和周珩坐在廊下聽着顧媽媽稟告着,“……上了香添了香油錢,就立即往回趕,進了城門就直接去了仁和堂,沒呆上一刻鐘就出來了,出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似是受了很大的打擊,宮裡傳出來的消息是皇后娘娘回宮後就暈倒了……”
顧媽媽細細稟告完了,又道,“仁和堂的大夫頗有名聲,最是擅長婦科,不少人說是送子娘娘派來的菩薩……不過他具體說了什麼,得要仔細打聽,王爺,王妃,要不要派人去打聽一下,那大夫具體跟她說了什麼?”
容華和周珩對視了一眼,搖頭說道,“不用去打聽了。”
看章皇后這反應,還用去打聽嗎?
看來他們猜的也是十拿九穩。
不管以前章皇后的兒子是如何死的,但她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受孕,定是有原因的,而且是人爲的。
顧媽媽點了頭,就退了下去。
容華轉身,面對着周珩,伸出食指捲住了他垂落在肩上的一縷髮絲,笑眯眯說道,“也不枉我們一番安排,到底是有了效果。”章皇后又不是不能生,怎麼着二皇子死了後,就沒有動靜呢?雖說也是有這樣的情況,可很大可能是有人不想她生。
不想她生的人,自有後宮的妃嬪,當然也可能是亁豐帝。
周珩微點了下頭,擡手捉住了她的手,“那我們就看她下一步會有什麼行動了吧。”
容華嘆氣道,“也可能就此不提。”希望不要太讓他們失望纔好。
“若如此,我們再想其他的辦法就是了,這條路不行,總是有路行得通的。”周珩淡笑說道。
“嗯。”容華展顏,頷首。
條條大路通羅馬。
章皇后要忍下這口氣,不計前嫌和亁豐帝做一對恩愛的帝后,那他們就想其他的辦法就是了。
兩人正說着,喬羽辰和孟非澈說說笑笑地走了進來,容華和周珩就忙頓住了話。
……
許是刺激過度,許是秦太醫的鍼灸起了作用,皇后這一睡,直睡到翌日清晨。
“娘娘,您可醒了。”王嬤嬤一見她醒來,喜極而泣,又忙是讓人去叫候在偏殿的秦太醫,又吩咐了玉笛去把藥端來。
章皇后偏頭看了眼窗外的日頭,又看了眼自鳴鐘,然後看向王嬤嬤說道,“嬤嬤,我這是怎麼了?”
王嬤嬤眼淚掉得更歡了,“娘娘,您醒了就好。”睡了這麼長的時間,她都要急死了。
好在是秦太醫怕有什麼,所以晚上也過來了,就候在偏殿,晚上也給娘娘把了幾次脈,說娘娘沒事,她心裡纔好受點。
“娘娘,藥。”玉笛端了藥,走了進來。
王嬤嬤扶了章皇后坐了起來,然後拿了勺子喂她喝。
濃濃的藥味,苦到舌頭都發麻的藥,章皇后眼裡漸漸地漫上了淚水,看向王嬤嬤,“嬤嬤。”聲音嗚咽,聽得讓人發酸。
一幕幕,她都想起來了,那老大夫說的話,她也想起來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了宮的,回了宮,滿目的富麗堂皇,可她卻是心痛如絞,然後便是眼前一黑。
再醒來,已經又是一天了!
“娘娘,其他的都別想,您的鳳體爲重,將軍還受着傷呢,您要是出了什麼事,將軍怎麼受得了?”王嬤嬤含淚勸說說道。
是啊,哥哥最是疼她,若她出了什麼事,只怕是受了重傷的哥哥會雪上加霜!章皇后把眼淚逼了回去,伸了手拿過了碗把藥一飲而盡。
剛漱了口,外面就有宮女稟告說秦太醫過來了。
章皇后面色一冷,很快就恢復了雪白的臉色,擺手,“宣。”
秦太醫進了內殿,仔細給章皇后診了脈,吩咐了王嬤嬤等人說照昨日開的方子喝上幾劑藥就沒事了。
“有勞秦大人。”章皇后咬着後槽牙,面上卻是一片虛弱。
“娘娘言重。”秦太醫誠惶誠恐地恭敬說了一句,就告退了。
章皇后擺了擺手。
“奴婢讓他們準備了百合蓮子粥,娘娘,您現在吃還是歇?”王嬤嬤輕聲問道。
娘娘昨日出宮,午膳沒有在西山寺用齋飯,只用些帶的點心,回來就暈倒了,所以也就是昨日早膳吃了些東西。
這人,吃了飯纔有力氣啊。
“等本宮嘴裡的藥味淡了些再說。”章皇后搖頭。
她哪裡有什麼胃口。
王嬤嬤剛要勸,門外卻是響了內侍的聲音來,“皇上駕到。”王嬤嬤就忙收住了勸慰的話。
話落,亁豐帝的身影就已經到了眼前。
“參見皇上。”王嬤嬤等人忙跪地。
章皇后就忙起身要見駕。
“皇后,你身子不舒服,快別動。”亁豐帝忙走了過去,摁住了章皇后的肩,又掃了一眼王嬤嬤等人,“都平身吧。”
“謝皇上。”衆人謝了恩起身。
“這大熱的天,皇后辛苦了。”亁豐帝握着章皇后的手,心疼說道,“皇哥哥若知道了,心裡該要難過了。”
章皇后放在腰側的手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手心,面上虛弱一笑,柔聲對亁豐帝道,“哥哥出門在外,離這麼遠,臣妾能做的也只能這些了,只能求菩薩保佑哥哥早日康復。”
“會的,會的,皇后不用擔心,章愛卿他沙場數年,什麼樣的事沒有遇到過?皇后且安心,他會有事的。”亁豐帝說道。
“希望能如皇上所言,哥哥沒事。”章皇后婉笑說道。
“一定會沒事的,等朕這邊的人定了下來,到時候就會派太醫跟着一起過去,也會帶好藥過去,皇后,你且寬心。”亁豐帝說道。
章皇后就笑着點了點頭。
看着面前熟悉得再也不能熟悉的容顏,心裡冰冷得如是下了一層冬天的寒霜。
一開始,她只是隱隱地懷疑。
而且她也不想懷疑他。
他終究是她同牀共枕的丈夫,曾經,他們剛成親的時候,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那時候,他們也曾舉案齊眉過,也纏綿悱惻過。
可如今回想起來,那時候的他,對自己幾分是真心的?他看重的只怕是自己身後的章家吧?
沉水香啊,秦太醫一直負責着她的脈案。
他不知道嗎?
那吳太醫都能察覺到異樣出來。
那老大夫都能把出來,她的薰香有問題。
秦太醫不知道嗎?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能跟她說罷了。
她喜歡這沉水香,以前他還是皇子的時候,就會想方設法地弄些來討自己歡心,後來,他登基爲帝,她也封了皇后,他便下令沉水香只供她人用。
是什麼時候做的手腳?
是還在皇子府裡的時候,還是進了宮成帝后之後?
什麼時候,其實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不讓自己生孩子!
爲什麼!
因爲自己的孃家吧!
一來要依仗章家。
可又怕她有了嫡子,然後怕章家會轉而支持自己的兒子。
“朕就說,皇后有這份心就是了,非得跑去宮外去上香,在宮裡供奉個菩薩也是一樣的,好了,自己受累了吧?”亁豐帝說道。
“臣妾是這麼想的,臣妾誠心了,那菩薩自就保佑哥哥早日康復的。”章皇后說了一句,然後帶了些歉意看向亁豐帝說道,“臣妾自知道哥哥傷重,所以心裡很擔心,這一出去,天氣一熱,就受不住了……好在當時剛好是路過一藥鋪,不然臣妾肯定挨不到宮裡來……臣妾讓陛下擔心了。”
“皇后沒事就好。”亁豐帝放柔了聲音,然後又問道,“那大夫可可靠?都說了什麼”
章皇后嘴角抿笑,搖頭,“可靠,也沒有說什麼,子說臣妾總了暑氣,要好好休息。”
做戲嗎,誰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