廝殺總算是結束了。
楊夢龍扔掉斷矛,衝遍地死屍吐了一口口水。剛纔那一輪衝殺來得太快,他只來得及用騎矛捅死了一名後金步兵,甚至都還沒有拔出馬刀,後金騎兵就逃清光了,沒逃光的也成了槍騎兵的刀下鬼————槍騎兵的馬刀是放大版的橫刀,前闊後窄,背厚刃薄,斬切力極其驚人,一揮間能斬斷六捲成人手臂粗細的草蓆,用它砍腦袋那是再合適不過了。摧枯拉朽固然很過癮,但楊夢龍卻不大爽,他都還沒活動開建奴就跑光了,太不過癮了!
兩名關寧軍參將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娃娃臉,看着這支馬頸上,腰間,都懸着血淋淋的首級的精兵,神情驚駭。他們久在關外,沒少跟客軍合作,見慣了客軍的孱弱漫散,何曾見過如此恐怖的虎狼之師?那遍地無頭的死屍,那些渾身血污的士兵身上的殺氣,無不讓他們眼皮狂跳!
楊夢龍對這兩個參將很不滿意,什麼玩意嘛,老子在外面打死打活,你們就呆在營裡傻看着,現在已經打贏了,你們還是在那裡傻看着,木頭人啊?他不耐煩的問:“盧大人呢?他在哪裡?”
這兩位參將好不容易纔回過神來,收回舌頭,姓胡的那位趕緊說:“盧大人率領大軍主力擊敗了圍困大營的建奴,護送着大批糧草朝着大淩河城方向去了!”
姓金的那位說:“祖二將軍和祖三將軍也帶領四千鐵騎跟着去了,只留下我們在這裡鎮守營壘!”
楊夢龍說:“你們鎮守營壘?你們守個屁營壘,區區一個鑲紅旗就將你們摁死在裡面,頭都不敢冒了,照你們這樣守法,再堅固的營壘也只有被攻破的份!行了,別廢話了,帶上你們的人馬,我們去接應盧大人和兩位祖將軍撤退!”
兩位參將大吃一驚:“接應大軍撤退?不是說要送糧草煤炭進城,然後調川軍過來裡外夾擊建奴的麼!?”
楊夢龍一頭火大:“兵部尚書親自跑到錦州傳達聖旨,說山東發生兵變,川軍不能動,讓我們儘快結束大淩河戰事,回師平定山東叛亂!川軍都來不了了,還夾擊個屁啊!”
金參將大驚失色:“什麼?川軍不來了?不打了?”
楊夢龍說:“看樣子是這樣的。”
胡參將暴怒:“混蛋,那幫混蛋!我們在關外拼得屍山血海,他們在朝堂之上瞎指揮,數萬精兵棄如敝屣,都是一羣尸位素餐的混蛋!”
楊夢龍翻了個白眼:“你叫個毛啊?趕緊帶上你們的人馬跟我過去接應大軍撤退,否則可就來不及了!”
兩位參將聽說要去接應大軍撤退,不禁面色一變,對視了一下。壯懷激烈歸壯懷激烈,他們很清楚,過去接應大軍撤退就意味着必將在野外遭遇兇悍的後金鐵騎!雖然鑲紅旗已經讓舞陽衛打成狗了,但是還有七個旗呢,豈是那麼好對付的?鬼才知道舞陽衛還有沒有這樣的好運氣!
想來想去,還是躲在營壘裡比較安全……
楊夢龍見這兩位面面相覷,知道他們心裡在想什麼,很是失望,說:“看來你們是指望不上了。”
金參將說:“將軍,建奴在前方集結了傾國精兵,貿然前往實在太危險了,不如留下來與我們固守營壘,同時派一支精兵前去通知大軍撤退,這樣穩妥一些。”
胡參將說:“對對對,這樣會穩妥得多!”
楊夢龍怒罵:“穩妥個毛!照你們這樣幹,當然是很穩妥,至少正在前方大戰的大軍是穩妥的死定了!兩個沒卵子的帶着一幫沒卵子的,指望你們還不如指望母豬上樹!”不再理會這兩位一臉尷尬的參將,拍拍駱駝回到自己人中間,大聲說:“停止蒐集戰利品!我們離主戰場已經很近了,馬上吹號集合!”
號兵吹響號角,正在蒐集戰利品的士兵火速集合,排成方陣。楊夢龍環視衆將士,朗聲說:“兄弟們,記住這一天!在這裡,我們擊潰了建奴的鑲紅旗並蒙古旗,不下一萬人!所謂的女真滿萬不可戰,在我們的橫刀長槍強弩面前就是個屁!”
舞陽精兵們刀槍並舉,齊聲狂呼,聲如海嘯。
楊夢龍神情亢奮而激昂,聲音響徹屍骨如麻的戰場:“能如此輕鬆的擊敗建奴一個旗,你們很意外吧?我也很意外。但是,這足夠了嗎?還不夠!因爲在我們前方,還有七個旗的建奴在等着我們!我需要你們跟着我殺上去,我不懂什麼戰術,我只知道遇見敵人就上,遇見一部擊破一部,擊潰他們,殲滅他們,粉碎他們!我們當中很多人會陣亡,我們會傷兵滿營,很多人只能躺在骨灰盒裡回家,但是,最終屍體鋪滿戰場的,只會是建奴,也只能是建奴!”
wωw✿ⓣⓣⓚⓐⓝ✿co 舞陽精兵們放聲怒吼:“讓他們血流成河!!!”
聲如霹靂!
楊夢龍從民夫手裡接過騎矛,朝天一指:“跟我上!”策動駱駝朝着前方炮聲隆隆的戰場疾馳而去。槍騎兵紛紛接過新的騎矛,換乘繳獲的遼東戰馬,依舊組成數橫列,緊跟在後面。渾身是血的舞陽精兵沉默的騎上戰馬,就連那些中了好幾箭的傷兵也不例外。黑色的波浪向着主戰場沉默的推進,無一人回頭。
兩位參將再次目瞪口呆。
要找到後金主力並不難。一來,前方槍炮聲大作,遁聲過去就是了;二來,這一路上有不少跑廢了的戰馬正倒在地上哀嚎,這就是最好的路標。不過這一路過去並不輕鬆,越來越多的後*騎兵從舞陽衛兩翼閃現,箭似飛蝗。而舞陽衛的弩騎兵表示很有興趣陪他們玩玩,端起臂張弩瞄準就射,而且專射人,不射馬,利箭穿飛間,雙方都有人中箭倒下。這樣的對射對後*騎兵來說有點不公平,因爲舞陽衛弩騎兵的臂張弩射得比他們遠,更射得比他們準,最最重要的是這些弩騎兵都有鐵甲和頭盔護住頭部、胸部、腹部的要害,而他們只有一身皮甲,在五十米內胸部中箭,箭鏃直透脊椎,那是要死得筆挺的!想要對付這些精鋼打造的鎧甲,最好的武器就是破甲重箭,可惜他們用的是騎弓,用騎弓發射破甲重箭……你就哭去吧,能射中三十米內的目標算你本事!
事實上,就算用步弓,破甲重箭的有效射程也不過五十米而已,再遠就沒個準了……
舞陽衛憑藉性能優越的盔甲,承受着弓騎兵傾泄過來的利箭,用臂張弩還以顏色,一邊對射一邊前進。這樣的組合讓以往在戰場上總是能夠有效的將明軍的隊形攪亂的後*騎兵一籌莫展,幾輪對射下來,一點用都沒有,還送了十幾匹好馬給舞陽衛。楊夢龍挑中了一匹肩高近一米五,異常高大健壯的黑色駿馬,也不知道是哪一路的神仙的,正想換上,就看到蠢貨在那裡瞪圓眼睛,衝那匹黑馬狂噴口水,甚至揚起蹄子要踹了。在這頭白駝眼裡,作爲主人的坐騎隨他衝鋒陷陣是自己的專利,誰敢搶就跟它急!那匹黑馬的脾氣也不大好,衝着蠢貨猛打響鼻,你一腳我一腳的對踢,看樣子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燈。楊夢龍沒辦法,只好繼續騎蠢貨,這匹黑馬則帶着作備胎,這才平息了一場爭端。
不過話又說回來,蠢貨其實還是蠻不錯的,衝刺能力非常強,跑得比戰馬還快,而且還懂得扔黑磚打悶棍,在楊夢龍遭遇白甲兵,陷入苦鬥的時候冷不丁的照着白甲兵的戰馬馬腹來一腳,或者照着馬頸狠命咬上一口,效果大佳。最重要的是,它比任何一匹馬都高,騎在上面,絕對是鶴立雞羣啊!弄得薛思明、韓鵬他們都心癢癢的,尋思着回去要不要弄頭駱駝作爲自己的座騎。
風力又強了一些,戚虎眉頭緊皺,憂心忡忡。他爲天雄軍捏一把汗,這種鬼天氣,太影響火槍的發揮了,他們可不要步了薩爾滸明軍的後塵纔好!反倒是舞陽衛的遠程兵並不畏懼這種鬼天氣,他們一直搶佔着風口,手中強弩乘風發箭,威力倍增。由此可見,楊夢龍捨棄更便宜的火槍,改用強弩,還是很明智的。
“老爺子,在想什麼?”背後傳來王鐵錘的聲音。這條山東大漢已經成了血人,都是從被他斬成碎片的後金士兵身上濺上去的。初次上戰場,他便發揮出恐怖的戰鬥力,一個人就劈死了十三名敵軍,其中有十一個是白甲兵,那把寒光閃閃的陌刀讓白甲兵爲之膽寒。
戚虎說:“替盧大人他們擔心。這種大風天,對火器發揮很不利,他的火槍手戰力怕是要大減了,如此一來……”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憂慮之色,遮掩不住。
王鐵錘說:“你也別太擔心了,就算火槍手難以發揮,天雄軍在短時間內也不會吃太大的虧。別忘了,盧大人可是驍勇絕倫的名將,天雄軍又是你一手訓練出來的精兵,建奴想打敗他,沒那麼容易!”
戚虎說:“但願吧!”
話音剛落,在前方,突然傳來一連串猛烈的炮聲,接着又是一陣,轟隆隆的跟滾雷一般,只有幾十門火炮齊射,纔有這樣的聲勢。聯想到種種建奴擁有大量火炮的傳言,戚虎不禁面色大變,駭然叫:“壞了!”
楊夢龍抿着嘴,一言不發,只是加快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