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錯了嗎?
這句話一直迴盪在朱常洛的心中,當初王錫爵就曾經給過他這樣的動搖,如今的張位,亦是如此!
不同的是,張位看的更透。』』
“殿下一直在躲避着這朝局,躲避着文臣!”
想起張位說這句話時認真的神情,朱常洛就忍不住冒出一身冷汗,若是別人聽到這句話,肯定會嗤之以鼻,躲避朝局?別開玩笑了!
自從朱常洛出宮之後,這朝中的無數大事都跟他脫不了干係,說他在躲避着朝局,有人相信嗎?
但是隻有朱常洛自己知道,張位說的是事實,他的確不想過多的參與朝局,不想過多的和文臣接觸,別的不說,以他的手腕,若是和浙黨聯合,儲位幾乎是容易的很。
再比如,他清楚這個朝代所有人的能力和性格,乃至是結局,拉攏幾個以後會飛黃騰達的人爲己用,也不是什麼難事!
最不濟的,他什麼都不要做,等着朝臣幫他逼迫皇帝,也能坐上太子之位!
但是他偏偏選了最難的一條路,冒着可能就藩的危險,封王出宮,攪動風雲,但是卻不和任何文臣有所私交,爲何如此?
無他,因爲朱常洛對於這個朝堂已經失望透頂,身爲後世來的人,他清楚的知道大明王朝的未來,萬曆是最後一個盛世,神宗死後,幾乎是以極快的度,整個大明王朝完全崩塌,傳承千年的漢人王朝,最終亡在了崇禎的手中!
爲何?不單單是因爲民間存在的問題,更重要的是,這片朝堂,已經壞透了!爛透了!
如今的齊楚浙黨,還有即將出現的東林黨,閹黨,沒有一個好人,士大夫的風骨節氣被他們掛在嘴上,拋在腦後!
爲了自己的利益,他們什麼都做,黨同伐異,無中生有,爲了打敗政敵不惜出賣國家利益,有這樣的一幫人成爲大明朝的決策層,若是大明朝能夠繼續下去纔怪!
懷着這樣的心思,朱常洛對於整個文官集團都充滿了惡意,也從不曾想過要靠近!
但是今天,張位的所爲的確是觸動了他,方纔在暖閣當中,張位毫不避諱的將自己那天和皇帝的奏對說了出來。
“老夫自然清楚,若是遂了陛下的心願,或許也沒什麼!畢竟殿下年長,的確應該就藩的,朝臣們要鬧也不過一時罷了,可老夫不能這麼做!因爲老夫是輔,當初王輔提國本,被陛下一怒之下罷斥,申輔執奏三王並封,同樣致仕歸家,到了老夫,自然也不能退避!
輔乃是整個文官之,禮法的維護者,大明朝堂的半個宰輔,老夫要爲大明負責,三皇子庸庸碌碌,囂張跋扈,老夫亦有耳聞,無論是從禮法,還是從未來來說,老夫都不能退讓!
老夫走後,錫爵若是接任,必會和老夫同樣的抉擇,無論殿下因何對文官存有偏見,伏請殿下用心去看……”
長長的一番話,或許是張位埋藏在心底,從未對任何人說過的!
朱常洛也正是因此,而震動有加!
他一直覺得這個朝堂上再無諍臣,可無論是倡國本的王家屏,還是後來的申時行,再到現在的張位,他們或許有能力不足,有品行有缺,但都是切切實實的再爲大明的未來考慮。
朱常洛有些迷惘,他相信張位是自內心的說出的這番話,可問題是,他這樣的大臣還有多少?
王錫爵算一個!
剩下的呢?滿朝堂的劃拉,找不出幾個這樣的人了!
如今勢頭正勁的沈一貫,沈鯉,乃至康丕揚,劉三才,都是不擇手段往上爬的典範,朝局落在這幫人的手中,那還能有好?
而且這還不止,朱常洛還知道,未來的朝堂上,還會活躍起一批江南資本家的代言人,並且逐漸把持朝堂,最終將大明推入深淵,它的名字……叫東林黨!
士風如此,真的能夠輕易扭轉過來嗎?
朱常洛沒有答案,至少,現在也沒有人能夠給他答案。
…………
毓德宮。
朱翊鈞坐在御座之上,審視着下面侍立的沈一貫,忽然覺得有些諷刺。
這恐怕是羣臣和他爭鬥國本以來,最容易解決的一次了吧,他很清楚,沈一貫作爲浙黨的領袖人物,一向是擁立皇長子的急先鋒,但是這一次張位和他們的政治立場相同,卻反而被從身後捅了一刀。
鄭承恩是個什麼人,他清楚的很,志大才疏,有勇無謀,單他一個人是絕不敢彈劾堂堂的輔的,那麼事實就只有一個,站在自己面前的這位,內閣看似最弱勢的輔臣一手策劃了這場陰謀,並且確定自己不會戳穿他。
心中嘆了口氣,朱翊鈞開口道。
“朕聞元輔病重,心甚憂慮,着卿帶着御醫代朕前去探望,定要好好慰問元輔……”
他知道,這個行動一出,也就正式向朝局宣告了自己的政治態度,沈一貫作爲倒張的主謀,卻被他派去慰問藉故告病在家的張位,皇帝的意思,有心人一看便知!
而這朝堂之上,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
只是……
“皇長子日前所上奏疏,你應當看到了,有何想法?”
皺了皺眉頭,朱翊鈞再度開口問道。
事實上,雖然這個兒子這些日子鬧來鬧去,但是朱翊鈞並沒有把他真的放在心上,畢竟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又是一個閒散的王爺,能夠和費甲金有些交情已經算不錯了,若說插手朝局,他還差的太遠。
所以朱翊鈞一開始就沒以爲朱常洛會對去應天府讀書有什麼不同的意見,他在乎的是朝中的輿論,只是如今他卻現自己錯了。
雖然朱常洛本身沒有什麼影響力,但是他懂得審時度勢,這份奏疏往上一遞,的確成了無數朝臣用來反駁他的理由,讓他有些頭疼。
還有一點就是,他需要摸清楚,這一次沈一貫究竟是什麼意思,他是單純的想要對付張位?還是……整個浙黨的政治立場想要有所改變!
熟不知如今的沈一貫也是糾結的很,站在御陛之下,愣了半晌都沒有說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