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一般的知府遇到這樣的奏疏,雖然不能壓下不,但是拖延個一兩個月的是輕輕鬆鬆的事情,而這也是朝廷很少有以下舉上成功的原因,一兩個月的時間,足夠抹掉一切痕跡了,到時候就算是奏疏送到了京城,也會變成一張無用的廢紙。
甚至於有些能量足夠大的知府,會讓彈劾他的人自食其果,一般來說,這種情況,正是朝廷所默許的,概因到了知府的層面,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算是封疆大吏了,必要的權威是要給的。
只要他治下不出什麼大的麻煩的話,一定的特權也是要有的,不然的話,底下的人全都不專心於展民政,只想着如何舉報上官,那還不亂了套?
但是問題就在於,沈一貫迄今爲止,從沒有聽到過這件事情的風聲,對於劉守友的底細他再清楚不過了,因爲他的出身,在朝中壓根沒有人脈和師承,自然也就沒什麼靠山,如果不是因爲平安府的特殊狀況的話,他的一個濁流出身的官員,是絕不可能爬到知府的位子的。
甚至於一度生過他想要往朝廷送銀子都沒人收的尷尬狀況,說句實話,如果不是爲了巴結皇帝的話,沈一貫也是壓根不會瞧得上這麼一個濁流的,但是沒辦法,自從張位離開之後,沈一貫就敏銳的現,他的聖眷大不如前了。
作爲一個老官僚,沈一貫很清楚這絕不是因爲立儲之事,且不說國本是浙黨一貫的方針,單是今上的性格,就決定了他不會因爲此事遷怒於自己,國本之爭和國事,皇帝一向分的很開,這也是如今的朝局能夠勉力維持的原因。
不談國本,一副君賢臣恭的樣子,論起東宮之位,卻是誰都不肯讓步。
那麼除了國本之外,唯一有可能造成自己失去聖心的原因就是……他驅虎吞狼的計策被皇帝察覺了!
或許張位並不受皇帝的喜歡,但是自己未曾試探過皇帝的意思就將他逼走的做法,卻無疑會讓皇帝感到很不舒服,自從內閣空虛,沈一貫漸漸進入權力中心之後,他就越的察覺到這一點。
不然的話,皇帝不會特意提拔一個和他極度不對付的沈鯉上來壓住他!
所以沈一貫很警惕,警惕的結果自然是設法挽救聖心,而如何挽救聖心?當然是投其所好!
他能夠看得出,皇帝對皇長子有多麼厭惡,所以在皇長子的身上下功夫是絕對沒錯的,事實上,最開始密奏壽王府權勢過大,要以王府長史鉗制的主意,就是沈一貫出的。
也是他一手攪黃了朱常洛用趙士楨來執掌王府護衛指揮使司的計劃,只不過沒想到突然之間冒出來一個駱思恭截了胡!
他雖然不清楚駱思恭爲什麼會把駱養性安排到王府當中,但是他卻清楚,自己並不好和這位錦衣衛指揮使硬碰硬,何況他本就是順手爲之而已,也不放在心上。
而這當中最重要的一步,也是讓皇帝對他最爲改觀的一點就是,沈一貫寫了一封信給平安府知府,雖然沒有明言,但是字裡行間卻表現的清清楚楚,讓他鬧出動靜來,儘量爲難朱常洛。
於是纔有了朱常洛到平安府之後無人迎接之事,不得不說,沈一貫很聰明,他做的這些事情的確讓皇帝很滿意,作爲皇帝,雖然朱翊鈞很不喜歡這個兒子,但是限於身份,有些事情是他絕不能下場去做的,這個時候,一個能夠領會自己意圖並且深入貫徹的下屬,就顯得讓人十分舒心。
沈一貫已經能夠察覺到,這些日子以來,皇帝對他的態度明顯好了不少,最明顯的就是他在和沈鯉爭論的時候,皇帝不會像以前一樣偏向沈鯉了。
當然,這並不代表沈一貫改變了自己的政治主張,這些事情都是他私下做的,明面上以他爲的浙黨還是在不停的敲着邊鼓,鼓動皇帝早立皇長子爲太子。
他暗中針對朱常洛討好皇帝是一回事,支持皇長子正位東宮,又是一回事!
看起來有些奇怪,但是事實就是如此,這其中的區別,就在於他支持的是皇長子,而不是朱常洛而已,他並不打算依附於朱常洛,所以坑他的時候自然毫不猶豫。
但是隻要將皇長子拱上太子之位,那麼擁立之功自然是穩穩的到手,至於皇長子,別說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就算是知道又如何?他爲了上位連皇帝都不怕,還怕一個太子?
所以當今天沈一貫看到這份奏疏的時候,他第一個念頭是壓下這份奏疏,因爲如今他剛剛纔將劉守友收入麾下,還指望他能夠牽制朱常洛,讓他繼續在皇帝面前表現呢,這個時候他怎麼能出問題?
再說了,連自己手下的人都保護不住,他的威信何存?
但是隻是一瞬間,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作爲久經風浪的老狐狸,沈一貫很清楚,內閣的禁忌在何處,這件事情若是無關痛癢的話,他壓下也就壓下了,但是他從這份奏疏背後隱約看到了一個興風作浪的身影。
既然對方能夠瞞過劉守友將這份奏疏成功送到京城,就肯定有辦法成功的讓它到達皇帝的御案前,甚至於讓它在京城當中擴散開來……
到時候事情真的鬧大了的話,恐怕他也只能上本乞骸骨了!
所以他選擇了另一條路,不僅沒有壓下這份奏疏,反而大張旗鼓,氣勢洶洶的來到了王錫爵這裡,事實上,他悄悄遣人去沈鯉那看過,知道王錫爵將沈鯉請了過來,他就是專門挑這個時候來的。
目的就在於沈鯉的身上,對於這個老對手,他太清楚了,只要是自己贊同的,對方一定會反對,而自己反對的,對方一定會贊同,所以他這次反其道而行之,氣勢洶洶的要處置劉守友,實際上,就是想要拿沈鯉當槍使,等他提出反對之後,自己就立刻順水推舟答應下來。
到時候王錫爵獨木難支,必然不好爲了這麼一個難辨真僞的奏疏駁斥兩個同僚的意見,就算是鬧到了皇帝那裡,想必皇帝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只不過讓沈一貫沒有想到的是,沈鯉在聽到了王錫爵的詢問之後,並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沉吟了片刻,輕聲開口道。
“元輔,老夫以爲子唯所言極是,這等國之蛀蟲不可輕縱,當即刻革職查辦!以儆效尤!”
一句話讓沈一貫瞬間愣在了當場,不敢相信的看着笑眯眯的沈鯉,簡直像是瞧見了鬼一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