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皇城,柔儀殿。
自從成祖皇帝遷都之後,南京的這座皇城基本上已經處於半廢置的狀態,起初還有皇族和鎮守太監守在皇城當中。
但是隨着京師正式成爲國都,隨後世宗皇帝廢止了鎮守太監製度,南京的皇城便徹底成了一部分太監的養老之處,除了比較重要的三大殿和奉先殿尚且有人定時灑掃之外,基本上已經閒置。
甚至有許多偏殿和寢宮都因爲年久失修而崩壞,也沒有人管理。
不過今夜的皇城卻是意外的熱鬧起來,因爲唯一有資格居住在其中的皇長子壽王殿下,破天荒的在此地舉行了宴飲。
“本王到應天府有些日子了,一直沒有機會答謝諸位大人的禮遇照顧,今夜藉此機會,向各位致謝!”
雖然說事起倉促,但是朱常洛還是不得不佩服楊榮這貨真不是蓋的,短短的時間之內,竟然真的將這場宴飲辦的像模像樣的。
眼見人都差不多到齊了,朱常洛端起酒杯說道。
“殿下客氣了,此乃吾等本分!”
今天朱常洛請過來的大部分是文臣,基本上金陵城當中排的上號的文官清流都被他請了過來。
還有少數是和他交好的勳戚世家,比如恭順侯,宣城伯,惠安伯等等。
當然,也少不了泰寧侯陳良弼,不過他是作爲南京守備的身份而來,就坐在朱常洛的下首,眼見朱常洛舉杯,陳良弼第一個舉杯應和。
在場之人都是風流雅士,場面自然是樂得融洽,酒過三巡,朱常洛卻是微微一笑,開口說道。
“不瞞諸位,今日之宴實爲拜師宴,本王欲延請國子監祭酒李廷機,國子監司業葉向高二位先生爲本王授業,望諸位共同見證!”
說罷,朱常洛走下丹陛,而屏風後面則是走出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
“恭妃娘娘到!”
隨着小內侍的一聲輕喝,在場諸人盡皆起身,躬身下拜。
“見過恭妃娘娘!”
王氏牽着朱常洛的手,緩緩來到下首的李廷機和葉向高二位面前,盈盈一拜道。
“劣子不才,望二位先生不棄,爲其授業!”
一旁的王安早有準備,一揮手,便有幾個內侍端着盤子奉上,盤中有芹菜,蓮子,紅豆,紅棗,桂圓,乾瘦肉條等物事,這是束脩之禮。
“善!老夫今日便來當一回見證人,往殿下以後能潛心向學,成爲我大明肱骨!不可繼續恣意胡爲!”
在場諸人先是一愣,不過隨即便是反應了過來,兵部尚書周世選最是高興,他是清楚李廷機和葉向高的性子的,單看如今的國子監學風便知道這二人對於學生要求之嚴。
若是有他二人來教導朱常洛,定能讓這位殿下走上正道……
說到底,周尚書對於朱常洛讓南直隸全部改種番薯的胡鬧之舉還是耿耿於懷……
“敢不從命?必盡心盡力,不負娘娘所託!”
李廷機和葉向高雖然對於今晚的拜師禮有些感到倉促,但是終歸是提前知曉的,不至於鬧出什麼笑話,齊齊向王氏回禮,稽首道。
“既如此,請二位先生收下此物!”
王氏再拜,便有侍女送上兩盤銅錢,這也是束脩之禮。
“多謝娘娘!”
李廷機和葉向高回禮,同時從身後的盤子當中拿出一卷論語,遞到朱常洛的面前。
“今吾受託教導於爾,自當盡心盡力,所謂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爾雖爲皇親貴胄,更亦體察聖人之言,治國之道,
孝親尊老,友愛兄弟,成君子古風!望爾謹記!”
“謝老師教訓!”
朱常洛恭恭敬敬的接過李廷機遞過來的論語,回道。
“大善!”
周世選在一旁撫掌笑道。
到此,拜師禮就算是禮成了,從此以後,朱常洛就算是有了兩位授業老師,在儒家的觀念當中,只有開蒙進學,識字明禮才能真正成人。
也就是說從今天起,朱常洛這個皇長子就正式開始向着太子的位置又進了一大步。
送走了王氏,大家各安其座,場間的氣氛也越發的熱烈起來,李廷機和葉向高的身邊更是圍滿了人,要知道這可是親王之師啊,說不準未來就是太子師,乃至是帝師了!
有了今天的這場儀式,可以說眼前的這二位的前途簡直是康莊大道,那些年歲已經高了的老大人自然是沒什麼念想,可在場當中也不乏一些年輕的官吏,此刻還不抱大腿,好好打好關係,更待何時!
不過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是,在高坐於上的朱常洛眼中,卻是猛地閃過一絲玩味的神色。
“殿下,卑職有要事稟奏!”
殿內一片和洽,殿外卻是一片肅殺。
秋日的天氣最是乾燥不過,李廷機家中的小院後,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悄然出現,其中領頭的兩個人身穿綾羅綢布圓領袍,uu看書www..com其中一個赫然便是白天的程樑。
“快點,快點!趕快把柴火搬過來……”
領頭男子一邊四下打量着,一邊催促着他身邊的家丁,將一捆捆乾草堆在門口後面。
“邊……邊兄,我們這麼做會不會鬧大啊!萬一鬧出人命該怎麼辦?”
程樑望着四下忙碌的家丁,眼中卻是閃過一絲驚懼之色,結結巴巴的開口問道。
“你廢什麼話,這就慫了?你也不想想這個老混蛋讓你我在家中受了多少家法?如今連結業證明都不給你我,既然他不仁,我等何必對他客氣!今兒先燒了他這座破宅子給兄弟出出氣,他不是自詡清廉嗎?本公子就讓他瞧瞧,他清廉的下場!”
“可……”
程樑一縮頭,明顯是有些害怕,想要繼續開口,卻被一下子打斷了。
“你放心吧,我打聽過了,這李老頭纔剛調到金陵城不到兩年,他的家眷還沒接過來,今天壽王殿下有宴會,他帶着人去赴宴了,家中只留了兩個老僕,鬧不出人命的!再說,就算是鬧出了人命,誰又敢查到你我身上?火摺子呢,快拿來!”
那位邊兄說道最後,已是不耐煩的很,從程樑手中一把奪過火摺子,點燃之後,便一把扔在了乾草之上。
乾燥的秋天,柴火和乾草見到火星子,頓時隨風而起,朝着四周蔓延起來……
邊姓少年冷笑一聲,卻是拉着程樑轉身離去。
只是這幫人都沒有發現的是,在他們身後的巷子裡,一雙冷冷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們,瞧見火勢越來越大,臉上同樣變得冷峻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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