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明的朝臣來說,今天是不同尋常的一天。天籟小
說
不僅僅是因爲皇帝陛下終於“回心轉意”,同意讓皇長子殿下出閣讀書,更是因爲自萬曆十四年起,從未上朝的皇帝竟然宣佈三天後升朝馭極,於奉天殿接見衆臣,這對於一干文臣來講,可謂是普天同慶的大好事啊!
其實說起來,萬曆朝的這幫文臣也夠無奈的,數遍上下五千年,恐怕就只有他們碰上這麼一位奇葩皇帝。
自萬曆十四年起,皇帝和衆臣因東宮人選產生分歧之後,便從此罷朝,到如今已經有將近七年未曾大規模接見過朝臣了!
要知道,無論在哪個朝代,皇帝不上朝都是禍亂之本!
朝臣們因爲此事,連篇累牘不知道上了多少本奏摺,勸諫皇帝,可無奈皇帝執意如此,而且更無奈的是,雖然皇帝不上朝,但是朝政卻並未因此荒廢。
整個朝局仍舊在正常運轉。
一來二去之下,大臣們也就只能默認了這個事實,只是皇帝不朝,始終是有違禮制之舉,如今皇帝升朝馭極,可見迷途知返之意,自然是普天同慶之事!
“奉天殿?”
朱常洛微微有些驚愕,他倒是沒有想到,這回神宗竟然玩的這麼大。
區區一個封王禮,至於嗎?
要知道,他可是七年未曾上朝了,這回爲了一個封王禮,不僅升朝馭極,而且啓用了奉天殿,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些吧!
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朝會分爲大朝和常朝,大朝並不常見,如正旦,冬至這樣的節日纔會舉行,規制十分嚴格繁複,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
而常朝則相對隨意,按照規制,每月的三,六,九日皆會舉行,主要是用來處理各種朝務,故而地點也並不確定,一般來說,用的最多的是武英殿和文華殿。
有時候也會啓用奉天殿和華蓋殿。
這次區區一個封王禮,竟然不僅讓神宗破例升朝,還啓用了奉天殿,着實讓朱常洛有些意外。
這可不符合他一貫打壓自己的風格啊……
朱常洛摸摸鼻子,眼中閃過一絲迷惑!
事出反常必爲妖,難不成神宗又在動什麼歪腦筋?
“不錯,皇爺親口所說,將在奉天殿爲哥兒行封王禮,這是到時候的冕服,咱家直接帶來了,也免得哥兒多跑一趟,關於封王的禮儀規制,這兩天禮部的官員會來教習,哥兒注意着點……”
來宣旨的人是樑永,也不知爲何,這位主兒跟打了興奮劑似的,一見到朱常洛就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完全沒有察覺到正主已經神遊天外。
“好了,好了,樑監丞這些日子在宮中過的可順心?”
等到樑永囉裡吧嗦的一大堆說完,朱常洛也醒過神來,笑吟吟的問道。
雖然說這兩天他一直在忙着張家的事情,可宮中的動向卻也沒落下,聽說這兩天,這位樑監丞,可是春風得意的緊啊!
“呃,哥兒這話說的!都是託了哥兒的福氣,否則咱家哪能有這麼揚眉吐氣的一天啊!”
樑永微微一怔,旋即便是笑着說道,臉上盡是小心。
他這些日子在宮裡,過的的確是不錯,自從上次憤而和張誠決裂之後,樑永可謂是惶惶不安了好久,生怕自己被張誠報復。
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那天從景福宮離開之後,自己彷彿就像是轉了運一般。
本來他只是想將事實如實稟報給皇爺,莫要被張誠那個混蛋歪曲事實,誣陷自己,哪怕是受了皇爺責罰,也要拉上張誠一起。
沒想到聽完自己的話,皇爺竟是勃然大怒,不過不是對自己,而是對張誠!
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張誠被皇爺罵的狗血噴頭,而反過來,自己則是被皇爺賞了兩個玉如意,恩寵更勝從前!
樑永心裡清楚,如果說這只是偶然事件的話,那皇后娘娘的屢次召見,委以重任,可就必然是眼前這位的手筆了!
他可是清楚的很,皇后娘娘對自己根本沒什麼好印象,突然之間恩寵有加,若非是因爲朱常洛,根本沒有別的解釋。
從前的時候,他即便是討好鄭貴妃,也不過是多了幾句不疼不癢的褒獎,但是如今的後宮之中,誰不知道他樑永是皇后娘娘的親信,走到哪裡都更受尊敬幾分,畢竟這後宮當中做主的乃是皇后娘娘。
尤其是這次皇后娘娘雷霆之勢處置了鄭妃,更是讓後宮中人明白皇后娘娘並非是個軟柿子!
“呵呵,樑監丞倒是心寬,這條船你上了,可就不好下了!難不成你就不怕船翻了?”
眼見樑永一副小心翼翼的姿態,朱常洛倒是灑然一笑,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悠悠的說道,口氣無悲無喜,彷彿這件事情和他沒有一絲關係一般。
“呃,哥兒說笑了!哥兒身份貴重,後宮有皇后娘娘扶持,外朝有諸位先生幫扶,必有一日能正位東宮,咱家巴結都來不及,怎麼會翻呢?”
雖然朱常洛的口氣毫不在意,但是樑永的臉上卻是陡然冒出一層虛汗,輕聲說道。
“你也不必擡高我,說到底,無論是後宮還是外朝,做主的都是皇上,他老人家對我是什麼態度,想必你比我清楚,皇后娘娘那的確是我打了招呼,不過是想還你一份人情罷了!
不過你可要想好了,還是那句話,這條船若是上了,可就是一條道走到黑了……”
朱常洛的聲音悠悠響起,不同的是,這一次卻是多了幾分凝重之意。
而樑永臉上的冷汗卻也一瞬間就下來了,神色一陣變幻,卻是沒有說話。
大堂當中瞬間變得安靜下來,不過朱常洛卻是毫不着急,淡淡的掃視着樑永,同樣一言不。
他話已經說的夠透了,如果樑永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選擇的話,那也只能怪他握不住機緣了!
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人一旦嚐到了甜頭,再讓他回到原來的境況,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哪怕前途是艱險莫測,但是樑永這種人,最不缺的就是冒險精神。
“殿下放心,從此之後,樑永就是殿下手中的利刃,絕無二心!”
片刻之後,樑永到底是沒有扛住壓力,眼中閃過一絲決絕,跪倒在地,沉聲說道。
他想的很清楚,朱常洛說的沒錯,如今是皇爺在做主,但是以後卻不一定,就憑眼前這位主兒的手段,他就不相信最後的贏家不是他!
何況如今他在宮中看似春風得意,但是實際上卻是無根之木,皇爺信重他,但是更信重張誠,皇后娘娘重用他,也是因爲朱常洛。
要是他現在不抓住機會的話,他以後拿什麼去跟張誠鬥?
這幾天在宮裡,樑永一掃往日被張誠打壓的頹廢,走到哪都是一片恭敬,若是讓他恢復到往日的境遇,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再說如今朱常洛雖然不被人看好,但是樑永卻願意在他身上下注,如朱常洛所料,他們這等內侍之人,和外朝的大臣們不同,他們的一生就是賭,賭贏了飛黃騰達,賭輸了屍骨無存!
想要得大富貴,就要有傾家蕩產的魄力!
“樑監丞好魄力!不過我一個閒散的皇子,既非統御後宮的皇后娘娘,也非備受寵愛的鄭妃娘娘,何德何能有樑監丞這般忠心啊!”
這邊樑永狠下了心,朱常洛卻是嘆了口氣,悠悠的說道。
頓時讓樑永微微一愣,這是拒絕的意思?
不對,若是他沒有招攬自己的意思,又何必如此多費脣舌,難不成是自己哪裡做的錯了?
樑永心念電轉,眉頭卻是皺的緊緊的……
“閒散皇子……何德何能……”
微微擡頭,看見朱常洛淡然的臉龐,心頭卻是猛然一震,頓時明白了過來。
空口說白話誰不會?人家這是對自己不放心啊!
“殿下明鑑,樑永這裡有個小玩意,算是奴婢一番心意,請殿下千萬收下!”
樑永心念一動,臉上卻是一副決絕之意,伸手在袖中摸索一陣,拿出一個精緻的錦囊,臉上浮起一絲不捨,但還是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朱常洛面前的桌案之上。
朱常洛眯起眼,擡手拆開了錦囊,其中並無他物,只有一張牛皮紙,上面寫着寥寥幾個小字,上面有一枚別緻的印章,看起來普普通通,平凡的緊。
只是在見到它的一瞬間,朱常洛的心中便掀起一陣震動,望向樑永的目光當中多了幾分驚訝。
他倒是低估了這位的魄力!竟然連這種東西也捨得拿出來!
朱常洛以前曾經偶然聽人說起過,像樑永這樣的內侍之人,在淨身之後,會將自己身上割下來的那塊東西找個隱秘的地方妥善保管,等到自己百年之後,放進棺材一起入土。
不然的話,便是身體不全,到了閻王爺那不收,只能化作幽魂,不得生!
這東西在朱常洛看來玄乎的很,但是不得不說,在現在的人心裡,卻是篤信的很,上到司禮監掌印太監,下到一個小小內侍,對於這一點都不敢不信!
如果他沒料錯的話,樑永的這個錦囊,就是他的命根子所在的地方。
連這玩意都拿出來了,可見樑永的決心之大!
“好了,起來吧樑永!”
翻手收起錦囊,朱常洛的口氣仍舊平淡,但是樑永卻是心中一喜,單從稱呼一看,他就知道,自己的投名狀沒有錯!
“這兩日宮中的情形如何?”
樑永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身子微微弓着,顯得卑謙的很,而朱常洛也不在意,輕聲開口問道。
“回殿下,這幾天宮中倒是沒什麼大事兒,鄭妃那邊安分的很,不過皇后娘娘身邊的一個婢女,倒是得了皇爺的青眼,直接封了個敬嬪,奴婢打聽過,那個婢子……似乎是原本在景福宮中的……”
樑永的口氣有些猶豫,顯然是摸不準朱常洛的態度,按理來說,若是他的親信之人,出宮的時候應該被帶走纔會,可是這位李敬嬪卻是被留在了宮中,而且還一步登天,這其中的意味可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尤其是,他旁敲側擊過幾次,皇后娘娘總是叫他不要多管閒事,更是讓樑永心中有些拿捏不準。
“呵,倒是個有本事的婢子!”
朱常洛微微有些感嘆,開口吩咐道。
“既然她有這樣的運道,你不妨在皇上面前多提提她的名字,畢竟主僕一場!若是有機會,也可以讓她清楚清楚誰在幫她!不過也不必太過上心,有些人,養不熟的……”
聽見前一句話,樑永還以爲自己對待李敬嬪的態度不對,但是聽得朱常洛最後的一句話,頓時心中跟明鏡一樣,明白了自己以後該怎麼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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