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今日之事,臣妾方纔來時已經聽婢子們說了,是臣妾思慮不周,才讓貴妃受了委屈,臣妾有罪,請陛下責罰!”
王皇后拜了拜,面露歉意,愧疚的說道。
朱翊鈞臉色一沉,望了望四周侍立的內侍宮女,悶聲說道。
“你且先起來,將此事細說清楚!”
“是!”
一旁的雲娘立刻上前扶起了王皇后,王皇后起身之後,卻是再度福了一福,道。
“陛下容稟,方纔常洛進宮來,說他已經和三法司會審了慈寧宮遇襲一案,其中牽涉內監,請臣妾準他擒了賊子,當時臣妾沒多想,便給了他一道手諭,準他在內侍監帶人前去捉拿賊子,卻不曾想到,這賊子竟是膽大包天,隱匿的長春宮中!更是因此而驚擾了貴妃,着實是臣妾思慮不周,請陛下責罰!”
“什麼?”
朱翊鈞霍然而起,眉頭卻是深深的皺了起來。
望了一眼仍在低聲抽泣的鄭氏,心中卻是爲難了起來。
要知道,在這後宮當中,畢竟是皇后最大,朱常洛擅闖長春宮自是大大的不妥當,但是若是手持皇后手諭,那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怪不得這小子今天這麼有恃無恐,原來是有了這層憑恃,如此一來,自己倒不好因爲他擅闖宮禁爲名處置他了……
可是瞧着鄭氏無助的樣子,朱翊鈞的心頭便是一陣火氣,覺得不能就這麼揭過了這一頁。
“陛下,此事都怪臣妾,臣妾以爲他不過要抓兩個內侍,沒什麼關礙,也便準了他,誰知道鬧出這麼大的事情,讓後宮不穩,貴妃受辱,臣妾着實無顏再居中宮之位,決意明日起閉門不出,靜心思過,請陛下另擇賢妃管理六宮!”
王皇后卻是繼續拜了拜,滿臉歉意的說道。
“皇后不必如此,此事罪責並不在你,是那個逆子從你那裡騙了手諭,又到這長春宮大鬧一場,朕要責罰也應該責罰他,你素來心軟,又寵着那個逆子,自不會想到他會騙你!”
朱翊鈞看了看王皇后,嘆了口氣,安慰道。
他就算是再寵着鄭氏,可畢竟和王皇后也是十幾年的夫妻了,情分總是有的,何況爲了這麼區區小事責罰六宮之主,傳到外朝去怕又是一場風波。
“臣妾多謝陛下,不過此事說到底是由臣妾而起,自明日起,縱使陛下不罰,臣妾心中也終是不安,明日起便閉宮七日,在佛前自省,也好替那孩子給貴妃娘娘賠罪!”
王皇后卻是倔強的搖了搖頭,固執的說道。
“這……”
朱翊鈞一陣無奈,只好點了點頭,道。
“既如此,那便隨你去吧,朕這便遣人去稟告太后,你閉門的這幾日,便勞煩她老人家代管宮務!”
經過上次的教訓,朱翊鈞算是不敢再將後宮交給別人了,保不齊再鬧出什麼事端來。
不過他沒有注意到的是,聽說王皇后要閉宮七日自省,鄭氏的眼中卻是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欣喜之色。
“那臣妾便先告退了,貴妃今日受了驚嚇,想必要好好將養一番,臣妾這便命御膳房送些清淡滋補的羹湯來!”
王皇后起身,福了一福道。
然後便帶着人退了出去。
朱翊鈞這才轉頭對着眼睛早已哭的紅腫的鄭氏,無奈的開口道。
“貴妃,你看這……”
若是沒有王皇后的那一紙手諭,他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將朱常洛綁回來嚴懲,但是如今有了這道手諭,卻是不大好辦了。
還是那句話,畢竟皇后纔是這六宮之主,持着她的手諭搜捕人犯,便算不得擅闖宮禁!
只是望着鄭氏悽楚的模樣,就連朱翊鈞也說不出讓她嚥下這口氣的話,一時之間,倒是有些手足無措。
“陛下不必爲難,反正臣妾命薄,誰若想來欺侮便隨意欺侮,別說是闖進長春宮綁走了臣妾宮中的內侍婢女,便是打殺了臣妾,又能如何?反正陛下和那孩子纔是父子,和皇后娘娘纔是夫妻,臣妾不過外人罷了,何須在意!”
鄭氏卻是抽了抽鼻子,別過身去,悽楚的說道。
一時之間,更是讓朱翊鈞不知該如何是好,有心安慰,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個時候,一直在旁邊的張誠卻是上前說道。
“陛下,娘娘,奴婢倒是有個法子,雖不能懲治那壽王,但總算能夠爲娘娘舒一舒心頭怒意!”
“哦?你有法子,快說!”
朱翊鈞正愁該如何緩解局面,此刻更是如同見到了救星,急聲說道。
“陛下容稟,此事壽王殿下事先去向皇后娘娘請了旨,便是佔了理字,陛下若因此罰他便是失了道理,但是陛下,他此番抓走的可是宮中之人,縱然是有皇后娘娘的旨意,這宮中之人犯了事,也應當有陛下或是皇后娘娘處置,他擅自將人帶出宮去,私設刑堂,擅自審訊,卻同樣是大大的不妥!”
張誠擡手行了一禮,眼中閃過一絲奸猾,緩緩說道。
“何況陛下娘娘請想,此番壽王殿下費了這麼大的周折,雖是讓娘娘受了委屈,可到底的目的是爲了抓人,便是不能以此責罰他,將他抓走的人追回來,也總能讓他難受一番,而且宮中之事由宮中處置,任誰也指摘不出什麼來!”
“好,就這麼辦!”
朱翊鈞頓時喜笑顏開,道。
頓了頓,卻是轉頭朝着鄭氏說道。
“貴妃放心,這次朕定會狠狠責罰那個逆子,不會讓貴妃白白受委屈的!”
“陛下此言,難不成是臣妾逼着陛下責罰壽王不成?這個大帽子,臣妾可受不起!”
鄭氏依舊冷着臉,但是朱翊鈞卻聽得出來,她的口氣已經緩和了不少,顯然不似方纔般生氣了,心中頓時高興的很,決定回去之後好好賞賜替自己解了困局的張誠。
“既然如此,張誠你便帶着人去將壽王追回來,就說朕有話要問他,另外,將他抓走的人給朕帶回來!”
“奴婢遵旨!”
張誠心中也是暗喜,領了旨正準備出門,卻不料當頭和一個身着窄袖蟒紋貼裡的人撞了個滿懷。
“陳矩?你來作甚?”
張誠揉了揉撞得疼的額頭,皺眉說道。
陳矩卻是不理他,徑直走到了皇帝面前,躬身行禮之後道。
“陛下,壽王殿下還有內閣四位先生會同左都御史衷貞吉,刑部尚書趙煥,大理寺卿董裕,在承天門外稱有要事求見!”
“這個逆子,還敢回來?”
朱翊鈞聽見朱常洛這個名字,卻是頓時起身,青筋暴起,怒聲說道。
“張誠,擺駕毓德宮!不,毓德宮狹小,怕是容不得這麼多人,擺駕乾清宮!朕倒要看看,他這次在玩什麼把戲!”
說罷,拍了拍鄭氏的肩膀,大步走出了長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