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需再多言一句,張誠的反應已經足夠說明一切了。』』『
朱翊鈞面色陰沉,死死的盯着張誠,片刻之後,狠狠一腳將張誠踢開,暴跳如雷的吼道。
“來人,將這個宮中縱火,意圖謀害皇后的賊子給朕拖下去,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踏入京師一步!”
底下立刻冒出兩個侍衛,上前將張誠架起來。
不料李太后卻是冷笑一聲,擡起手道。
“等等……”
朱翊鈞怒火稍息,轉身正要說話,卻見李太后繼續說道。
“皇帝莫急,今夜的大火,固然和張誠脫不開關係,燒燬坤寧宮所用的柴草也皆是他準備的,可皇帝莫要忘了,火起之時,張誠的確是在乾清宮中議事,那這放火之人,又會是誰呢?”
朱翊鈞臉色頓時一滯,跌坐在御座上,神色悽然,轉頭望着李太后,臉上竟罕見的帶着一絲哀求之意。
“太后……”
李太后渾身一震,不過想起方纔在慈寧宮中看見的那場無邊無際的火海,心腸頓時又硬了下來,不理他轉頭厲聲喝道。
“張誠,哀家問你,這次縱火之事,誰是你的同謀?”
“回……回太后娘娘,奴婢……奴婢沒有同謀……”
張誠面如死灰,嘴脣蠕動了半晌,方纔顫抖着說道。
一旁的朱翊鈞頓時鬆了半口氣。
不過李太后卻是並未就此作罷,反而冷笑一聲,道。
“你以爲你不說,哀家便查不出來嗎?陳矩,讓這些人擡起頭來,讓皇帝瞧瞧,是何等樣膽大包天的婢子,竟敢在宮中縱火謀害皇后!”
朱翊鈞心頭升起一陣不祥的預感,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陳矩帶着幾個內侍,強行將底下跪着的幾個宮女內侍的頭擡起來,頓時露出幾張朱翊鈞熟悉的面孔……
“春蘭,劉良女,李福……你,你們……”
朱翊鈞顫抖着雙手,指着底下一個個宮女內侍,最終面如黑灰,跌坐在御座之上,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
倒是惹得底下的一幫大臣面面相覷,不知道生了什麼事情。
此刻,李太后卻是開口道。
“諸位先生不必疑惑,你們面前這幾個在坤寧宮縱火的大膽婢子,便是長春宮中侍奉之人!”
“長春宮?貴妃娘娘?!”
王錫爵大驚失色,難以置信的道。
“不錯,這些人盡皆都是鄭氏的人,若非是陳矩趕來救火,碰巧撞見他們逃竄,怕是哀家都不知道這宮中竟有如此膽大惡毒的妖妃!”
李太后眉間涌起一陣怒火,一拍桌案,咬牙切齒的說道。
“娘娘,后妃謀害正宮,罪同謀逆,何況今日大火,禍及坤寧,乾清,交泰三宮,更令陛下與皇后娘娘盡皆身處險境,此等大罪,不可寬宥,請太后娘娘嚴懲鄭氏!”
衷貞吉更是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面色凝重的說道。
底下沈鯉和朱賡對視一眼,同樣上前拜道。
“請娘娘嚴懲鄭氏!”
輔王錫爵更是面如寒霜,道。
“陛下,娘娘,鄭氏此舉乃僭越謀逆之罪,涉及國體,斷不可恕,請陛下明鑑!”
王錫爵一跪,底下剩下的大臣也是盡皆跪下,態度早已經辨明。
“太后,這其中……或許有什麼誤會……”
半晌,朱翊鈞才恍惚回神,望着殿中跪着的羣臣,還有那幾張刺眼的面孔,口中一陣乾澀。
“皇帝!你還要護着那個女人到何時?”
李太后望着兒子不爭氣的樣子,卻是越的氣急敗壞,顧不得殿中尚有許多大臣,厲聲喝道。
“這麼多年來,哀家爲了皇家顏面,對那個女人一忍再忍,當初是壽王在宮中落水,爾後又是出宮之後遭到伏擊,如今又是坤寧宮大火,傷及皇后,更是險些讓你都喪命,這一樁樁一件件,那一次和她沒有關係?事到如今,鐵證如山,你還要讓哀家陪着你一起昏聵嗎?”
說罷,李太后霍然而起,冷聲道。
“陳矩,傳哀家懿旨,貴妃鄭氏妖媚禍國,陰圖神器,縱火窺伺後位,實屬不赦,即刻奪去寶印金冊,賜白綾自縊!”
“娘!”
朱翊鈞大叫一聲,帶着悽悽哀求,跪倒在李太后面前。
“不可啊,娘,不至於此,不至於此啊……”
李太后身子顫了顫,卻是仍舊冷着臉色不肯讓步。
末了,還是王錫爵嘆了口氣,拱手說道。
“太后娘娘,鄭氏雖犯大罪,可畢竟是皇妃之身,育有皇子皇女,何況此事關乎皇家顏面,若是傳揚出去,未免令人說我後宮不寧,私德不修,值此大戰之際,殊爲不妥,尚請娘娘仁慈,收回成命!”
說到底,鄭氏可是貴妃啊!
縱然是如王錫爵這等文臣們日夜想着要扳倒她,但是卻也未曾想過要她的性命,歸根究底,皇家爆出這樣的醜聞,影響的是整個國家的顏面,很容易被敵國拿來做文章。
何況……
這些年來,鄭氏和皇帝的情誼王錫爵也是瞧在眼中,當初萬貴妃薨逝之前,憲宗皇帝尚且身子康健,但萬貴妃去世不過數月,憲宗皇帝便鬱鬱而終,隨之而去。
雖說這鄭氏比不得當年的萬貴妃受寵,但是身爲人臣,王錫爵卻不能去冒這個險,只得硬着頭皮上前說情。
李太后望着兒子哀求的模樣,頓時心中一軟,又有王錫爵求情,這便順着臺階下了,擺了擺手,無力的道。
“罷了罷了,兒大不由娘,哀家一個深宮婦人,也管不得這些大事,皇帝想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吧,只是哀家要跟皇帝說一句話,莫要辜負了喜姐兒冒着生命之危衝入火海救你的情誼,該如何收尾,皇帝自己掂量着辦吧!”
說罷,一甩袖子,起身便朝後殿去了。
柔儀殿當中沉寂了半晌,皇帝愣愣的跪在地上,神色無比複雜,片刻之後方纔在內侍的攙扶下起身,坐在御座之上,彷彿一下子蒼老了十歲,望着底下仍舊跪着的羣臣,口氣乾澀的道。
“陳矩,傳旨,貴妃鄭氏妖媚禍國,陰圖神器,識人不明致元子於慈寧宮中遇襲,實屬大罪,即日起奪去寶印金冊……打入冷宮!此生不得邁出宮門一步!”
陳矩愣了愣,隨即才拱手稱是。
“臣遵旨!”
底下的羣臣也是嘆了口氣,皇帝的這份旨意和李太后的懿旨相比,雖然只改動了幾個字,但是卻避開了最重要的縱火燒宮,窺伺後位之罪。
不過如此也好,若是此事傳到外朝去,那鄭氏定是難逃一死了,心中嘆了口氣,衆臣隨之拜道。
“陛下聖明!”
不料皇帝卻是身子一晃,一口血噴出,昏倒在了御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