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以朱常洛的決心,此刻也感到萬分的棘手!
他也着實沒有想到,這件事情真的會牽扯到像李三才這樣的大佬,要知道,皇帝雖然告訴他,必要的時候,三品以上的官員也可以暫時羈押,但是那是指一些空有頭銜而並無實權的人物,朝廷官員,一旦到了三品以上,就會產生質的變化。
他們每個人代表的將不再是自己一個人,而是一方勢力,動了任何一個,都會破壞朝局微妙的平衡,更遑論是李三才這樣的大佬級別的人物。
雖則他常年在外戍守一方,但是在朱常洛卻不會以爲他在京中沒有勢力,相反的是,想要動他,不比要動一個真正的戶部尚書容易多少。
尤其是李三才出了名的交友廣闊,這朝中上上下下幾乎都和他有交情,加之政績卓著,能力出衆,在朝中也是口碑甚佳……
沉吟半晌,朱常洛擰着眉頭道。
“立刻去查,一定要儘快查清楚,努爾哈赤和李三才是否有所勾結,二人之間可曾有何往來?另外,這幾天暫時不要繼續抓人,所有的調查轉到暗處,另外,王安你立刻去通報輔,告訴他,請他明日便去南鎮撫司要人!”
在場衆人自然也清楚事情的嚴重性,紛紛領命而去。
而另一邊,東城李三才的府邸當中,幽靜的院子當中擺着一套古樸的茶具,三四位老者圍爐而坐,只是若有其他官員在此的話,定會驚詫,因爲這些老者大部分都是身着緋紅寬袍,昭示着其身份。
隨着爐子上的紫砂小壺泉水沸騰,坐北朝南的老者端起茶壺,各自斟滿,茶湯清亮金黃,一股濃香撲鼻而來。
幾名老者輕輕抿了一口,其中一名老者頓時眼前一亮,道。
“多年不見,沒想到道甫你的茶道技藝,又有精進啊!”
端着紫砂壺的老者一笑,放下手中的物事,擺了擺手道。
“景文兄不必恭維老夫了,最近朝野動亂,老夫失了平靜之心,這泡茶的技藝早已大不如前了……”
此人正是李三才,而在他的對面,方纔說話之人,乃是左副都御史溫純,而在李三才左側的老者,乃是吏部侍郎楊時喬,而在李三才的右側,赫然便是唯一一個並非緋袍的官員,工科左給事中張問達!
聽得李三才此言,衆人皆是放下手中的茶杯,片刻之後楊時喬輕聲說道。
“道甫兄所說,可是最近京中廠衛肆虐之事?”
“不錯!”
李三才雙眉一豎,將茶杯重重的放在桌案上,憤憤不平道。
“老夫常年在外督撫漕運,竟不知這京中何時竟又成了廠衛的天下,這些日子以來,廠衛倚仗權勢,肆意抓人,與老夫相鄰的不少商賈,昨日還在和老夫抱怨,今日竟成了詔獄的階下之囚,更有甚至,那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竟敢擅闖鴻臚寺,強行帶走鴻臚寺官員,如此胡作非爲之舉,豈能坐視不理?”
面對突然怒的李三才,溫純和楊時喬也微微有些驚愕,片刻之後,溫純方纔苦笑一聲道。
“道甫你且冷靜冷靜,此事並非如你所想般簡單,我大明和倭國大戰將起,何況皇長子即將冠婚,此等緊要時刻,自然要保證京城當中的安危,何況這些日子老夫也都看着,廠衛的行事雖有逾矩之處,可也並未太過分,何況老夫和都察院諸多御史都已經上疏陛下,想來只要過了這段時日,陛下自會約束廠衛!”
眼前這位老友的脾氣,他是清楚的,性烈如火,今天在此處見到張問達的身影,溫純心中便隱約猜到,恐怕前次扣闕之事,和自己這位老友脫不開關係。
楊時喬也是皺眉,勸道。
“道甫兄,景文兄所言有理,這京中不比地方,如今局勢尚未明朗,朝中諸公皆未在此事上表態,你貿貿然的衝上去,沒有好處的!何況廠衛行事雖然過分,可畢竟沒有鬧出什麼大事來,等過些日子,他們再拿不出證據的話,想必朝中諸公亦不會坐視不理!”
說罷,瞥了一眼旁邊的張問達,淡淡的道。
“就如扣闕之事,着實是太過莽撞了……”
不過李三才卻是冷哼一聲,道。
“老夫沒想到,這須臾數年過去,宜遷你竟也學會了這般隨波逐流之舉,不錯,廠衛如今的確沒鬧出什麼大事,所抓之人也不過是商賈平民而已,然吾輩爲官,當爲民請命,豈可坐視廠衛欺凌平民而置之不理?退一步說,廠衛之禍並非今日所起,一旦放任,終有一日會令其爲所欲爲,到時就算是我等,恐怕亦要備上一副棺木,方纔敢出門議政!”
望着李三才怒火升騰的樣子,溫純和楊時喬對視一眼,嘆了口氣,無奈的道。
“那依道甫你的意思,應當如何?”
李三才臉色稍好,頓了頓說道。
“景文兄,非是老夫不識時務,而是廠衛氾濫之禍,你我都清楚,斷斷不可放任!或許這京中的確有不軌之徒,但此事理當交由順天府來論斷,即便是錦衣衛來處置,也當證據確鑿再行抓人,可如今已經過去多日,錦衣衛連解釋的意思都沒有,老夫豈能不憂心?”
“以老夫之見,陛下初衷甚好,爲防有人在皇長子冠婚之際渾水摸魚,加強京中防衛,本無不對,可廠衛藉此機會,大肆亂抓無辜,定非陛下本意,何況那廠衛所抓,盡是京中商賈,而且拿不出任何證據,若非爲侵吞其產業而來,又是爲何?”
聽聞此言,溫純和楊時喬的眼中也浮起一絲憂慮,李三才眼中閃過一絲隱秘的笑意,道。
“景文兄,宜遷賢弟,吾等皆爲朝廷官員,上輔君王,下安黎民乃是吾等本分,老夫相信,陛下定是受廠衛奸邪之徒矇蔽,方纔有此一事,朝中諸公只怕也是敢怒不敢言,只要二位肯助老夫一臂之力,將此事面陳陛下,以陛下之英明,定能分清事實,回心轉意!”
說罷,李三才鄭重的朝着溫純和楊時喬拱手行禮,而溫純和楊時喬則是仍舊有些猶豫,楊時喬眉頭緊皺,道。
“道甫兄……”
不料他話音未落,就見那張問達拱了拱手,道。
“下官雖勢單力薄,但願附其尾,追隨李大人掃清妖氛!”
楊時喬的聲音頓時一滯,和溫純對視一眼,只見後者在李三才期待的目光當中,無奈的輕輕點了點頭,道。
“道甫你說說,到底打算怎麼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