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很多人曾經問過他,但是朱常洛的心中始終存着一絲猶疑。
猶豫着,是否要朝着那個至尊之位攀援奔襲……
猶豫着,是否要將自己的年華置於勾心鬥角的朝局之爭當中!
甚至於有時候他在想,如今的生活也不錯,有娘疼,有飯吃,有房住,有銀子花,偶爾還能調戲一下巧兒和可兒兩個小蘿莉,什麼國本之爭,什麼東宮之位,都遙遠的看不見摸不着,不如眼前實實在在的安逸來的好!
他前世是個普普通通的人,今世雖然有了非比尋常的身份,但是心中卻一直存着小富即安的思想,雖然口中說着要爭一爭太子之位,但那不過是爲了安慰王皇后和所有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的人罷了。
打心底裡,他就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所以在宮裡的時候,那般艱難的境地,他都能像只刺蝟一樣,豎起所有的防備,對所有的敵意毫不猶豫的反擊。
但是出了宮以後,他能做的更多,卻反而鬆懈了下來。
他想過拉攏李如鬆,但是對方不願,他也不在意,他對於遼東局勢洞若觀火,但是卻懶得出手,即便是幫了張素功,也只是爲了那三千兩銀子。
出宮之後的他,反而斂去了一身鋒芒,李世忠打上門來,他卻笑顏以對,神宗不給他郡王應有的待遇,他也不甚在意,似乎他還是那個懦弱的皇子,畏畏縮縮的在景福宮的角落,看着他的母親爲他遮風擋雨,逆來順受的接受一切不公正的待遇……
但是即便是如此的他,卻仍舊不會被人放過,既然他的退讓被當成了軟弱,那就戰吧!
他會讓所有心懷不軌的人瞧瞧,他朱常洛,不是好欺負的!
“王安,轉頭,我們回崇信伯府!”
朱常洛的眼中閃過一絲精芒,淡淡的吩咐道。
他似乎有些明白,爲何那些話本小說當中,所言的生在皇家身不由己,是什麼意思了!
既然他接受了朱常洛的身份,就必須要接受他所承擔的責任,身爲皇長子,那個位置該是他的,無論他退讓還是爭奪,別人都會如此認爲,他的存在對於某些人來說就是威脅!
朱常洛甚至相信,即使他真的想要當個閒散王爺,去了封地,也必然會死於非命!
想要守護自己所愛的人,就必須要有守護他們的力量!這些力量不會憑空而來,那麼,便讓我自己去取吧!
王長錫一臉的驚魂未定,剛剛冷靜下來,卻現自己這個王爺表弟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同,但是具體有哪裡不同他也說不上來。
馬車外,淅淅瀝瀝的開始下起小雨,陰沉沉的天空恰如此刻馬車內有些凝固的氣氛。
王長錫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是看到朱常洛的表情,最終還是又吞進了肚子裡……
崇信伯府的大堂當中,費甲金和李如鬆看着折返而來的朱常洛,皆是不明其意,此刻朱常洛的身上帶着幾分狼狽,但是大體來說,卻是看不出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時!
“本王有一事,需要費都督和李將軍相助!”
朱常洛的臉色尋常,就連口氣也是淡然無比,但是詭異的是,費甲金卻意外的覺得他有些不尋常,至少和方纔離開的時候,大不一樣。
“殿下請講!”
費甲金的臉色凝重,小心的開口道。
…………
片刻之後,朱常洛離開崇信伯府,留下臉色複雜的費甲金和李如鬆二人,凝視着對方離去的身影,一陣愣神。
“費兄,以你所見,殿下所言有幾分爲真?皇上真的有如此心意?”
片刻之後,李如鬆纔開口問道,口氣帶着幾分憂慮。
“是真是假,如鬆心裡不清楚嗎?此次朝鮮之役,如此高官厚祿,本就不同尋常,難保有人不會蠢蠢欲動,何況此事非牽涉你我二人,涉及整個軍府的利益,即便是有一絲可能,也不可不防,也罷,我們便隨着這位殿下鬧上一場,又能如何?”
費甲金沉吟片刻,突然有幾分豪氣干雲的說道,眼中閃動一絲精芒,轉身回了府中。
…………
“王安,去順天府!”
出了崇信伯府的大門,朱常洛卻並沒有直接回府,反倒是繼續對王安吩咐道。
“敲!”
順天府的門前,一個硃紅色的大鼓架在衙前,顯得威嚴肅穆,傳說太祖皇帝立國之時,有感於百姓官吏尸位餐素,下民有冤難鳴,故而特設了鳴冤鼓,只要瞧響此鼓,父母官必須即刻開堂審理案件,若有遲疑,以瀆職罪判!
當然,後來律法漸漸完善,這鳴冤鼓變成非殺人,強、奸等重案不可啓用,並且一經審理清楚爲誣告,原告以所告之罪自坐!
而此刻,朱常洛的手中拿着一份像模像樣的訴狀,對着王長錫沉聲說道。
“王爺表弟,你真要告狀嗎?這順天府敢管鄭家的事兒嗎?”
王長錫手中拿着鼓槌,卻是有些遲疑,他可是知道鄭家的勢力有多大,別說沒做什麼,就是做了什麼,也不是一個小小的順天府尹能夠管的了的。
“敲!”
朱常洛面無表情,只是淡淡的重複道。
王長錫咬咬牙,一下一下的擊響了沉重的大鼓,鼓聲沉悶,卻是瞬間便傳遍了府衙內外。
順天府府尹名喚沈應文,隆慶二年進士出身,歷任廣西參政,廣東右布政使,江西左布政使,可謂是從基層一步步做起來的,對於擊鼓鳴冤這樣的事情見得不少,可是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接到這麼一樁案子。
“這……殿下,此事並非下臣可以管轄的範圍,恕臣難以接狀子!”
大堂之上,朱常洛傲然而立,臉色清冷。
而相對的是,他對面的沈應文則是一臉的欲哭無淚,且不說這份狀子上寫的事情根本難以覈實,就算是覈實了他也管不了啊,鄭文山這個惡少在京城稱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要是能收拾了鄭文山,又何必等到今天!
可是面前的主顯然也不是好惹的啊!
沈應文心中叫苦,卻是硬着頭皮說道。
“那好,本王就不多叨擾了!”
朱常洛拱了拱手,卻是乾脆利索的說道。
直到後者的身影消失在順天府衙,沈應文還是沒有反應過來,這位主兒究竟是來幹嘛的……
片刻之後,大理寺和刑部也重複了同樣的情景,朱常洛彷彿一個不知疲倦的鐵人,奔波於各個衙門當中,到最後卻一無所獲……
到最後,他離開刑部的時候,就連王長錫也忍不住開口勸慰道。
“表弟,算了吧!大不了明天我帶着人,去將鄭文山那個小子暴打一頓,給你出氣!”
不過朱常洛卻仍舊一副心灰意冷的樣子,只是無人看到,少年的眼中,一絲冷冷的光芒閃過,寒意懾人。
與此同時,朱常洛的所作所爲,也風一樣的傳遍了整個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