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偌大的京城來說,朱常洛的舉動不過是一顆小小的石頭投進了波濤洶涌的大江當中,掀起的一絲浪花很快就堙沒在無數的波濤當中。『
即使是關注着朱常洛的人,如鄭養性,如張誠,也都在前者三天都毫無動靜的行動當中,漸漸放下了心,暗道這小子也不過是個色厲內荏之輩罷了!
與此同時,關於倭國求和的事情仍舊在激烈的討論當中,朝中分爲鮮明的兩派,以兵部尚書石星爲的主和派,和以中軍都督府都督費甲金爲的主戰派相持不下!
更讓所有人失望的是,自從上次封王朝會之後,皇帝陛下又再度回到了深宮之中,罷朝不見衆臣,甚至對於倭國之事的態度也變得曖昧不明起來。
而且最重要的是,朝中隱約傳出風聲,輔申時行已有求去之意,如此一來,將是一場更大的朝局變動!
這京城當中,越的暗潮洶涌,而朱常洛的那些小動作,卻是早已被忽略了過去……
“奴婢樑永見過殿下!”
別的人如何不提,歸正如今的樑永心中是不安的很,自從昨天和張誠再度交鋒了之後,他越的確定鄭妃和張誠的關係不淺,於是尋了個機會便跑了出來,到了朱常洛這裡。
“起來吧,你這麼匆匆趕來,可是宮中出了什麼事兒?”
外間已經是波濤洶涌,但是朱常洛卻好像沒事人一樣,眉眼含笑,淡淡的開口問道。
似乎前幾天生的事情和他根本沒什麼關係……
“回殿下……”
自從上次表示效忠之後,樑永在朱常洛的面前便越的恭謹,相對的是,朱常洛對他的態度則是更加隨意,但是如此非但沒有讓樑永覺得不滿,反倒是更加安心起來。
因爲只有對待自己人,纔會有如此隨意的態度,當下心中大定,將昨天的殿外聽到的話如實轉告給了朱常洛。
“張誠和鄭妃?意料之中的事了!至於皇上駁回那些摺子,也是小事,不必在意!重點是,你說敬嬪,懷孕了?”
出乎樑永意料的是,對於前兩個消息,朱常洛都顯得淡然的很,彷彿早就知曉。
要知道在他看來,朱常洛鬧了這麼大的事情,就是爲了上達天聽,可如今被張誠這麼一說,豈不是辛苦白費?還有鄭妃和張誠的聯合,兩人一在前朝,一在後宮,這股勢力可不容小覷啊!
相比之下,一個小小的敬嬪,縱然是懷了龍種,又能如何?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朱常洛呷了口茶,淡淡的說道。
“鄭妃這麼多年在後宮不倒,必然有聯合之人,張誠雖然常在前朝,可根基仍在後宮,兩人聯合早在意料當中!至於那些奏摺,若是不駁回反倒不好辦,駁回了纔是常事!”
樑永心中一驚,開口說道。
“殿下,奴婢並非是有心對殿下的決定有異議!”
“不必如此,這些事你不知內情,心中有疑惑也是常事,只要盡心辦事,我自不會責怪於你!”
朱常洛擺了擺手,說道。
樑永這才收斂心神,不過膽子卻是大了幾分,再度問道。
“殿下恕罪,這敬嬪娘娘確實是有喜了,不過奴婢瞧着這兩日,她好像並不開心似的,奴婢這次出來也是瞞着她的!”
對於李敬嬪和朱常洛的關係,樑永着實是有幾分迷惑。
上次朱常洛囑咐他盡力幫李敬嬪說話,但是也要提防對方,樑永就覺得他們之間的關係不簡單,如今李敬嬪懷了孕,反倒是和自己更疏遠了幾分,這其中的彎彎繞,饒是以樑永在宮中混跡了多年,也瞧的不甚分明。
朱常洛笑了笑,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冷色,開口說道。
“想要得到些東西,必然是要付出些東西的!我如此幫襯敬嬪,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且回去之後告訴她,本王聽外間大夫說,女子懷胎第三個月乃是最易滑胎之時,要她小心着點!還有一點是,她雖素來不喜四處走動,但是鄭妃娘娘那裡,卻是要多多拜會的,不然總歸是讓人說她恃寵而驕,不知禮數……”
雖然這幾句話說的隱晦,但是聰明如樑永,又怎麼會聽不出其中的潛臺詞,當下心中一驚,對於兩者的關係隱隱約約有了幾分明白,只是這幾分明白卻是讓他對眼前的這位更多了些敬畏和堅定。
成大事者,若無狠絕之心,何來至尊之業!
“奴婢明白,定然一字不落的將話帶到!”
“不必如此緊張……”
朱常洛卻是輕輕擺手,彷彿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話鋒一轉,卻是問起了朝堂之事。
“樑永啊,你在皇上身邊侍奉着,可知道最近京中傳言,輔大人求去之事?”
“殿下也聽說了嗎?此事倒不是空穴來風,殿下出閣封王之後,申輔便上了密奏,請求致仕,皇爺念他一把年紀,也有準奏之意,左右也就是這幾日了,奴婢昨天還見到輔大人上了明奏,皇爺也準了!怕是趕明就公佈了!”
朝中之事和樑永的關係不大,他說起來也就多了幾分輕鬆,沒有了剛纔的緊張。
不料朱常洛卻是不依不饒,繼續言道。
“那若是依你來說,這輔之位最終會落在誰的頭上呢?”
樑永額頭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出來,倒不是因爲妄議朝政,而是因爲他素來在後宮混跡,對於前朝之事,知之甚少,猛然間朱常洛一問,卻是將他難住了!
過了半晌,樑永方纔期期艾艾的說道。
“大約是王錫爵大人吧,次輔晉輔本就是應有之理,何況王大人的確受皇爺賞識,想必此次應當是十拿九穩的……”
“那次輔之位呢?內閣空出一人,誰又能夠順利入閣?”
對於樑永的回答,朱常洛不置可否卻是繼續問道。
可憐樑永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監丞,平時在後宮最多,能知道輔次輔之分已然不容易了,這些問題哪是他能夠答的上來的,一時之間卻是吶吶無言,說不出話來。
“樑永,雖然你的老師早逝,但是你難道想一輩子就這麼佔點張誠的小便宜嗎?”
朱常洛淡淡的聲音響起,讓樑永一陣臉紅。
他的恩師張鯨,乃是前任司禮監掌印太監,權傾一時,但是到了他,卻只能在後宮當中混跡保命。
朱常洛的話他聽懂了,所以纔會感到羞愧!
他如今看似風光,但那不過是表面的浮華罷了,張誠乃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無論是權勢還是聲望,都不是他能夠比的,雖然如今張誠在他手中吃癟,但是無非傷些面子而已,若是自己這樣下去,終有一天會被對方像捏螞蟻一樣捏死。
而內宦的終點,絕不止於後宮當中,無論是司禮監還是東廠,重心都在外朝當中,若是他還有上進之心。就不該被眼前的一點小小風光所迷惑。
片刻後,樑永鄭重的拱了拱手,說道。
“多謝殿下提點,樑永粉身碎骨,必報殿下恩德!”
若說以前樑永歸附於朱常洛的時候,心中還存有一絲疑惑的話,到了現在,他卻是打心底裡佩服這位皇長子殿下,看似風平浪靜,但其實卻洞若觀火,胸中自有溝壑。
如此智計百變,如此洞察人心,又豈是區區後宮婦人和那個癡肥的孩童朱常洵能夠比的上的!
“好了,你去吧!”
對於樑永的表現,朱常洛很滿意,他的確是有心想要敲打一下他,免得手中的一張好牌就這麼廢了,而顯然,樑永也沒有讓他失望。
不過送走了樑永,一直在旁邊沉默的王安卻是浮起一絲憂色,帶着幾分擔心問道。
“王爺,王安覺得樑永這個人很有野心,會不會……”
他這些天都跟在朱常洛的身邊,眼光和心智也都大有成長,自然看得出來,方纔樑永已經被自家主子激起了對於權位的**……
“不必擔心,有野心不是壞事,事到如今,他想要往上爬,只能依靠我,他野心越大,便越容易控制!若是連野心都沒有,那才麻煩!”
朱常洛橫了王安一眼,意有所指的說道。
王安當即有些臉紅,明白朱常洛方纔的話不止是說給樑永聽的,也是在敲打自己。
而朱常洛見此情景,也是嘆了口氣,王安乃是他最信任的人,能力也不錯,只可惜眼界有些狹小,整天比他還小富即安,這樣可不行……
不過事情總要循序漸進,慢慢提點便是,心中鬆了口氣,朱常洛揉了揉額頭,心情忽然有些低沉,低聲問道。
“王安,我剛纔是不是很可怕?在敬嬪的事情上……”
“沒有!”
出乎意料的是,王安猶豫了片刻,卻是搖了搖頭。
當初的那場交易,是他親自見證的,所以他纔是最清楚事情始末的人,這件事情在王安眼中,卻是有些人咎由自取,又怎能怪朱常洛!
“這條路是翠兒自己選的,她既然選了這條路,就要承擔的起後果。”
朱常洛默然,忽然覺得自己連王安都有些不如,是啊!路是自己選的!
他當初沒有逼李翠兒,即便是到了現在,李翠兒仍然有選擇的餘地,她若是想要保孩子,最多不過是失去他的扶持,在宮中失寵罷了,若是她抵不住權勢榮華的誘惑,那麼即使沒有他,孩子也保不住!
自己又何必庸人自擾,說白了,人都是要爲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的,或許在李翠兒的眼中,孩子遠比不上自己的榮華富貴重要!
否則的話,當初她又怎麼會同意那樣的條件!
黑夜緩緩襲來,堙沒了整個京城,同樣隱沒了朱常洛,一陣寒風襲來,吹熄了熹微燭火,朱常洛想起方纔的對話,嘴角扯起一抹似是譏諷的笑容,低聲自語道。
“王錫爵嗎?輔的位子,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ps:分強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覷,既然說好了要爆,肯定不能拿一兩章來糊弄,那就三章吧~
下一章十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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