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來了詔諭,是泰寧侯陳良弼親自宣讀的。
事實證明,皇帝的態度恰恰和劉元霖擔心的一樣,徹查案情,但是須得按兵不動,待得上稟朝廷之後再論處置。
這就是說,就連皇帝也拿不準,這一次黃冊一案到底牽連有多廣,打算看看情況再定了。
而劉元霖熟知案情,自然清楚,這次的案件牽連之廣,影響之大,恐怕會超出皇帝的接受範圍……
倒是朱常洛跟沒事兒人一樣,笑呵呵的接待了從南京趕來的陳良弼,而讓劉元霖有些意外的是,這位南直隸的最高軍政官員,竟然也對朱常洛客氣的很,而且看樣子,可不僅僅是因爲朱常洛的身份那麼簡單。
“恭賀殿下正位東宮,此乃社稷之福,朝廷之幸啊!想必歷代先帝若知陛下有此英明之舉,定會欣慰之至啊!”
揚州府衙當中,一身緋袍的陳良弼恭恭敬敬的行了臣下之禮,對着朱常洛說道。
面上帶着送了口氣的神情,倒是讓朱常洛有些哭笑不得。
自從上一次他假託太祖皇帝之名忽悠了這位南京守備之後,他每次見到自己都是這副表情,用陳良弼的話說,朱常洛是太祖皇帝欽定之人,他豈敢不敬!
漢人敬天法祖,大明更是以孝道爲尊,假借祖宗之名乃是大忌諱,會造天譴的,所以陳良弼壓根就沒有懷疑過,朱常洛是不是在騙他。
“陳守備客氣了,守備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
不過朱常洛倒是坦坦蕩蕩,他雖然沒有夢到過什麼白鬍子老爺爺,但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公心,是爲了大明的天下萬民,太祖皇帝愛民如子,想必他老人家看在百姓的面子上,也會原諒朱常洛的小小冒犯。
頓了頓,朱常洛卻是轉而問道。
“守備大人,聽說南直隸去年發了旱災,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說起來,他當初之所以要誆騙陳良弼,根子還在這場旱災身上,只不過之後沒過多久,朱常洛就回到了京師,再往後,就是一連串的事情,讓得他將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遼東上。
不過雖則如此,但是對於南直隸的狀況,他可是一直沒有放鬆。
農爲國之本!
這句話可不僅僅是說說而已,中國從古至今都是一個農業大國,凡是和農字沾上邊的,都沒有小事。
要引進番薯這麼一種新的物種糧食,而且要將其全面鋪開,對於大明的農業來說可是一場不小的震動,儘管後世已經證明了這是正確的做法,但是朱常洛還是不敢掉以輕心。
“殿下放心,旱災雖重,可臣早有準備,殿下推薦給臣的番薯果真是奇糧,竟能在大旱之時尚有尋常莊稼之收穫,若是豐收年景,當可有四五倍的收成,這場大旱,我南直隸倒是平平安安的度過了!”
提起此事,陳良弼的臉色微微有些振奮,說起來,正是因爲此事,才讓他堅定不移的覺得,朱常洛真的是太祖皇帝選定的人,否則的話,大旱這樣的天災,又有誰能夠預測的到呢?
“原來如此,那這次陳守備可真要好好謝謝殿下了!”
劉元霖在一旁聽得一頭霧水,但是聯繫起前一段自己聽說的消息,也大致想明白的事情的經過,便笑呵呵的道。
要知道,當初陳良弼決定在南直隸推廣番薯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遇到的阻力可是不小,甚至在官場之上一時成爲笑談。
說他堂堂一個泰寧侯,竟然跟着一個小輩皇子胡鬧。
畢竟當初推廣番薯的名義,是因爲朱常洛喜歡吃這種番薯,所以才令南直隸各地種植。
但是如今看來,這事情可並非像看起來那麼簡單,聽陳良弼這話中的意思,他推廣番薯的真正原因,竟是爲了防備大旱!
而且這其中,還有朱常洛的手筆……
劉元霖雖然有些關節想不通,但是並不妨礙他理解整件事情。
要知道,這場大旱來的甚是突然,南直隸周邊的許多地方,都受到了波及,反倒是受災最嚴重的南直隸,竟然平平安安的度過了這場大旱,沒有出什麼大的亂子。
陳良弼也因此而受到了朝廷的嘉獎,準加蔭一子,算是極大的榮寵了。
倒是朱常洛微微搖了搖頭,道。
“此事皆是陳守備及時決斷,不過守備大人,這番薯推廣的過程當中,可出現了什麼問題?”
這纔是他比較關心的,番薯的原產地並不是中國,引進過來,難免會出現問題,而事關農本,出了問題就是大問題。
陳良弼微微一愣,面色上有幾分尊敬之意,道。
“殿下放心,這其中倒是出了些問題,但是都不大,說起來,還要歸功於殿下王府當中的那位徐光啓徐大人,番薯鋪開之際,曾經遭受過一場不小的蟲害,幸得徐大人及時防範,才令得百姓都保住了莊稼!”
“嗯,如此本宮便放心了,不過守備大人要記得,不可因此而荒廢了稻穀小麥,畢竟這些纔是根本之糧,番薯其物收成雖多,可卻不可多食,更不可讓百姓徹底改種番薯!”
朱常洛這才點了點頭,囑咐道。
老百姓有些時候是盲目的,尤其是中國的老百姓,對於糧食的偏執,讓他們天生喜歡產量好的糧食,但是番薯這種東西,說白了其實不能代替糧食,災年還可以多多種植,但是要是都改種了番薯,恐怕就是災難了。
“殿下放心,這一點徐大人也提醒過臣,臣已經下令各州府縣,徵收秋糧仍舊以大米小麥徵之!”
陳良弼笑了笑,心中對於朱常洛的敬意卻是更上了一層,恐怕也唯有這樣心懷百姓之人,才能得到太祖陛下的青睞吧!
“說來,本宮還有一事,想要請教守備大人!”
敘舊敘的差不多了,朱常洛也將目光轉到了如今的局勢之上,頓了頓開口道。
陳良弼臉色一正,拱手道。
“殿下請問,臣定當知無不言!”
“那本宮就不客氣了,守備大人可知,魏國公府在朝中都與哪些大人交好?”
此言一出,大堂當中的氣氛頓時有些凝滯,陳良弼的臉色也微微有些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