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良弼前來,想必是因爲劉元霖被刺一案,若是這件案子沒有查清楚,朱常洛自是不會貿貿然的當衆審理黃冊一案的。
不過不得不說陳良弼的動作很快,區區數日就查到了刺殺的真兇,動手的人如他們所料,是一夥江湖殺手,拿錢辦事的亡命之徒,在刑部都是掛了號的。
官府早已經對這夥人發了海捕文書,只不過原本這些人在官府也有些關係,但是現在做下了這等罪不容赦之事,縱然是有天大的關係,也沒有人敢保他。
只是對於朱常洛等人來說,誰動的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到底是誰派來的人?
“臣陳良弼參見太子殿下!”
不多時,陳良弼便大步走了進來,神色看起來甚是複雜。
“殿下,人抓到了!”
不出朱常洛所料的是,陳良弼開口便是直截了當的道。
“哦?那可審出了是何人指使?”
一旁的劉元霖開口問道。
審出來了,這是肯定的,但是究竟是什麼樣的真相,才能讓陳良弼這樣位高權重的重臣露出這麼一副神色,朱常洛也是感興趣的很。
“審出來了,好消息是,這件案子我們都猜錯了,這幫江湖人士之所以刺殺劉巡撫,並非是因爲黃冊一案,只不過是恰逢其會,所以我們纔會誤以爲對方是因爲黃冊一案而來!”
陳良弼提了提精神,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
“這麼說,是爲了永嘉鹽場的案子來的?如此說來,僱兇殺人的應該也不是朝廷中人了!”
朱常洛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頭,開口說道。
這的確算是個好消息,朝廷之所以如此震怒,最大的原因就是有人膽敢公然破壞官場規則,爲了阻止查案而僱兇刺殺朝廷大員。
官場爭鬥,有些手段是絕對不允許使用的!
僱兇殺人就是最不被容忍的手段之一,畢竟誰都不想時時刻刻擔心自己的性命!
而官場外則是沒有這個限制。
劉元霖原來的差事,就是清查永嘉鹽場一案,而永嘉鹽場一案除了涉及部分官員之外,利益損失最大的,卻是私鹽販子。
他的這位父皇,這次是打算藉着鄭青山的案子,好好整頓一下鹽業了,不然的話,區區一個鹽業案子,哪動用的了王命旗牌。
只不過因爲後來劉元霖機緣巧合之下,揭發出了揚州府僞造黃冊的真相,才掩蓋了他在鹽業上的大動作。
對於官場內的人來說,僱兇殺人絕對是不允許的,但是對於那些在刀尖上舔血的私鹽販子可就不一樣了。
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他們僱兇想要殺害劉元霖也算不上什麼意外之事!
“不錯,據那些人交代,出錢僱他們殺人的並非朝廷中人,而是鹽幫中人!”
陳良弼沉吟片刻,開口說道。
“鹽幫?”
這下子就連劉元霖的臉色也微微有些難看。
頓了頓,轉過頭對朱常洛解釋道。
“殿下,鹽幫由來已久,最早能夠追溯到漢朝,當初的張士誠就是鹽幫出身,這個鹽幫,說穿了就是一幫私鹽販子的集合體,只不過他們和一般的私鹽販子不同,他們販運的私鹽,售價不僅低於一般的私鹽販子,更是低於官營食鹽,所以百姓們對鹽幫中人多加維護,給朝廷圍剿增加了不少壓力,始終難以杜絕,此次臣清查鹽業,將好幾個鹽場的管事都換了人,並且嚴格控制鹽引支鹽數量,應該是給鹽幫販鹽造成了困難,所以才引來了此禍!”
相比於黃冊一案,劉元霖明顯對於鹽業的事情更加熟悉。
陳良弼只是說出了鹽幫二字,劉元霖便將整件事情猜了個七七八八。
鹽幫中人,多爲草莽,每逢亂世,必有鹽幫之人起義,所以對於歷朝統治者來說,鹽幫都是一個極不安定的因素。
但是因爲鹽幫恪守售鹽價格低於官營食鹽的準則,鹽幫在百姓當中的名聲相當的好。
不過朱常洛卻知道,他們的好名聲,是建立在損害朝廷利益的基礎上的,他們的售鹽價格之所以低,是因爲他們並不向朝廷繳稅。
而官營的食鹽,卻是要按照規制繳納鹽稅,也就是說,他們將原本應該上繳朝廷的稅賦,轉變成了售價上的低廉。
這種行爲本質上是和其他的私鹽販子並沒有什麼區別,只不過如鄭青山這樣的私鹽販子是將應繳的稅賦揣進了自己的腰包,而他們則是放棄了這些利潤而已。
或許在平民百姓的眼中,他們這是大義的行爲,但是着眼於朝廷的層面,這種行爲只會造成官鹽售價的居高不下,甚至進一步影響整個國家機器的運轉。
微微皺眉,朱常洛開口道。
“方纔劉巡撫說,這鹽幫由來已久,但是始終難以根除,難道僅僅是因爲,有百姓爲其掩護嗎?”
鹽幫的勢力雖大,但是若說僅僅是因爲百姓掩護,所以朝廷對它沒有辦法,朱常洛是斷然不信的,更何況,鹽幫行事一向低調,不然的話,大明一旦真正對他們動真格的,有再大的勢力都不夠看的。
國家機器的威力,可不單單是說說而已!
而刺殺巡撫這樣的事情,明顯是會激怒朝廷的行爲,若沒有在朝廷爲他們轉圜,朱常洛相信,鹽幫斷不會做出這等事情。
“殿下是懷疑,朝中有人跟他們勾結?”
劉元霖花白的眉毛皺了皺,開口問道。
頓了頓,瞥了一眼一旁的陳良弼,道。
“殿下,此案重大,不可僅憑懷疑就定論吧!”
倒是朱常洛輕輕搖了搖頭,道。
“劉巡撫,陳守備,本宮並非僅憑懷疑就胡亂說話,鹽幫能夠在民間長盛不衰,在朝中必定有其羽翼,而且本宮敢肯定,這一次的刺殺,跟朝中的有些人脫不了干係!”
望着朱常洛信誓旦旦的樣子,劉元霖的臉上凝重起來,道。
“殿下,何以見得?”
“劉巡撫莫要忘了,當初陸慶之對於此案的態度,若是此案的背後真的是鹽幫的話,他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