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常洛這邊,倒是沒什麼反應,仔仔細細的將韓爌的三策在心中再三考慮,卻越發覺得,這個韓爌是個人才。
“先生這三策着實是高明之極,不過依本宮之見,中策最好,這上策反倒不如中策!”
面對着朱常洛灼灼的目光,韓爌頭上微微有些冒汗,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眼前這位殿下看穿了,只得拱手道。
“殿下英明!”
對於有本事的人,朱常洛向來都是尊重的,所以對於韓爌這小小的試探,他也不以爲意,笑了笑道。
“今日辛苦諸位了,李先生,葉先生,方先生還有韓先生留下,其餘人等回去歇息吧!”
往椅背上靠了靠,朱常洛淡淡的說道。
“臣等告退!”
一干屬臣心中微微有些失落,望着韓爌的目光中也多了幾分豔羨之意,他們知道,經過此番,韓爌算是真正入了這位太子殿下的眼,在仕途上,可是先了他們一步。
不過來日方長,只要在詹事府中,總有機會展示自己的才華,故而這些人雖則羨慕,但是還是謹守禮數,拱手退下。
“韓先生不厚道啊!本宮待諸臣以至誠,但是先生卻如此試探本宮,非君子之行啊!”
衆人退去之後,剩下的便沒幾個人了,而且都是心腹之臣,朱常洛也隨意了幾分,笑嘻嘻的打趣道。
韓爌的這上中下三策,看似是在爲朱常洛出主意,但是其實卻打了個埋伏,所謂上中下三策,其實並沒有上下優劣之分,而是不同人會選擇的不同解決方法。
倘若朱常洛是個懦弱無能之輩,自然會對下策更爲青睞,因爲下策的核心就是四個字,息事寧人!
說好聽了叫暫避鋒芒,但是說的不好聽些,就是看其勢大,忍氣吞聲罷了。
而韓爌極力推薦的上策,看起來固然美妙,合縱連橫,糾結朝堂各方勢力,離間勳戚內部,進而徹徹底底的將魏國公府請出朝堂,一舉奠定太子的地位,可謂強勢風光,若朱常洛是個好大喜功,寧折不彎的人,自然會選擇上策。
至於被韓爌放在最不起眼地方的中策,實際上纔是最好的法子。
“殿下此話,韓爌不敢,此三策的確無優劣之分,之所以將上策放在最後,是因爲殿下先前所言,欲要取魏國公府,臣之三策當中,只有此策能夠達到殿下要求,自然當如此排列。”
奇怪的是,到了此刻,韓爌反倒是放鬆了下來,拱了拱手道。
對於韓爌話中小小的冒犯,朱常洛倒也不以爲意,半開玩笑道。
“如此說來,倒是本宮的錯了!不過先生這三策,的確並無優劣,可卻各有得失,本宮說的可對?”
韓爌頓時提起精神,知道這又是一番考校。
能夠提出這三策,算不得什麼本事,提前做好功課,仔細分析局面,恐怕朝堂上的老狐狸們都能提出這些法子。
但是要看得懂這三策背後隱藏的利弊得失,就需要相當的功力了。
同時韓爌也知道,自己真正的機會來了,只要能夠通過殿下的這番考校,便能真正的躋身於從龍之臣的行列!
“殿下英明,所謂三策,並無優劣之分,究其原因是因爲其各有各的好處,亦各有各的壞處!”
略微整理了一下語言,韓爌沉吟道。
“臣之所以將以下策爲下策,不僅是因爲它不能達到殿下的要求,更是因爲其行事太過溫吞,氣魄不足,殿下太子新立,揚州大案乃是殿下經辦的第一件大案,魏國公府雖然勢大,可殿下若是就此退卻,難免令朝臣小覷,於殿下威信難豎!”
朱常洛點頭,是這個道理,朝堂上雖然說不上全是弱肉強食,可若是步步退讓,只會讓別人變本加厲,覺得你好欺負,這是放之四海皆準的道理。
“不過好處也是有的,自古君上與儲君之間關係最爲複雜,殿下的所作所爲,陛下定然無時無刻不在關注,陛下如今既然想要保全勳戚,那麼殿下犧牲自己的名譽和威望,只爲順從帝心,必定會令殿下簡在帝心,身爲儲君,若能得君上之信任,則無人可動搖殿下儲君之位!”
韓爌露出一絲笑容,繼續開口道。
倒是朱常洛微微搖了搖頭,韓爌這話說的有些不盡不實。
“但是如此一來,父皇雖然會感到欣慰,但是卻不自主的會對本宮有些失望,畢竟如此雖是順從了父皇的旨意,可終究是向魏國公府妥協,堂堂太子,手持鐵證卻制不住臣下一個國公府,如何能夠說得過去?”
所以說這太子和皇帝的關係,是這世上最複雜的關係,就拿這件事情來說,若是朱常洛順從了皇帝的意思,放過了魏國公府,皇帝固然會感覺到欣慰,但是卻會覺得他無能,但是若是死死追究下去,皇帝又會覺得,太子抗旨不尊,心存不臣。
總之,坐在太子的這個位置上,最容易面臨的處境就是裡外不是人,如何做都是錯!
“和陛下的信任比起來,這一點卻是微不足道了!不過如此做法,的確過於軟弱,臣相信殿下不會選擇此策,故而將其放在了下策!”
韓爌開口說道。
“那上策呢?”
這個時候,一直沉默不言的李廷機卻是突然開口問道。
“先前韓諭德所說,上策合縱連橫,大開大合,可以一舉將魏國公府收拾掉,但是爲何後來又說,此策和中策並無優劣?”
李廷機的話說的並不客氣,但是在場的人也沒有覺得不妥的,畢竟李廷機就是這麼一副性子,而且李廷機不僅是他的前輩,也是他的上官,如此問也是應當的。
韓爌望了一眼朱常洛,然後拱了拱手,道。
“易經有云,亢龍有悔,過剛易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