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徐弘基雖然年輕,可到底是承襲了魏國公的爵位,算是勳戚當中最頂尖的一批人物,登門拜訪,親自致歉,而且是在定國公的帶領下前來,和解的誠意可謂是十足十的。
數遍整個京城乃至朝廷,能夠讓兩大國公如此放低姿態的,除了皇帝沒別人了,勳戚最看重的是臉面,徐弘基這個頭要是一低,臉面可算是丟盡了。
而對於朱常洛來說,也不單單是出了口氣這麼簡單,朝堂之上能夠整魏國公府的人不是沒有,但是能夠壓服他們的,卻是絕無僅有。
朱常洛若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話,毫無疑問對於他的聲望是一個巨大的提升!
更何況,徐文壁也並非是空手套白狼,爲了救魏國公府可是給出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在京城,最親近朱常洛的是費甲金,而在南京,跟朱常洛走的最近的莫過於陳良弼。
而對於陳良弼來說,最大的威脅就是魏國公府,按照正常情況,南京守備的職位,遲早是要交還給徐弘基的,但是如今徐文壁的意思,明顯是用南京守備的位置,來換取魏國公府的安穩。
讓朱常洛來寫這封信,就是在告訴陳良弼,他南京守備的位置是朱常洛替他保住的,日後陳良弼自然會承這份情,成爲朱常洛最忠實的擁護者。
毫無疑問,徐文壁在朝堂多年,深諳朝堂上的各種手段,若是以一般的時候來看,徐文壁的法子對於雙方來說都是最好的辦法。
甚至可以說,這是一個三方共贏的局面!
于徐弘基,他保住了魏國公府的地位,保住了自己魏國公的位置,朱常洛若是接受了他的和解,自然不會追究他其他的冒犯,也就是說,往日的恩怨一筆勾銷。
而於朱常洛來說,他既有了面子,又有了裡子,兩大國公登門致歉,可謂讓他佔盡上風,揚眉吐氣,同時更是可以將南京守備一職收入囊中,將南直隸建立成爲自己的大本營,名利雙收。
于徐文壁本人來說,朱常洛本來執意要追究魏國公府,但是在他的轉圜之下卻得以安然保全,不僅讓魏國公府欠了他一個大大的人情,更是能進一步穩固定國公府在勳戚當中的地位。
更何況,徐文壁不惜用掉當年的那個人情,特地請了和朱常洛關係頗深費甲金親自當這個說客,算是給足了朱常洛面子,無論如何,朱常洛都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但是可惜的是,朱常洛並非常人,這件案子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案件。
所以徐文壁的打算註定要落空了!
送走了費甲金,朱常洛回到慈慶宮正殿,卻發現二位先生早已嚴陣以待。
“殿下,看來形勢不容樂觀!”
略一沉吟,李廷機最先開口道。
不過朱常洛卻是一笑,在主位上坐下,轉頭問道。
“敢問先生,如何不容樂觀?”
“殿下,恐怕費都督前腳出了慈慶宮的門,後腳這京城當中的流言便會滿天飛,魏國公府這一招,果真毒辣啊!”
葉向高蹙了蹙眉頭,有些擔憂的說道。
朱常洛微微點頭。
他自然知曉兩位先生說的是什麼意思,魏國公府的這一招,實際上是進可攻退可守,若是朱常洛接受了他們的和解自然是皆大歡喜。
但是若是不接受,他們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如同葉向高所說,恐怕費甲金出了這個門,朝堂之上就會傳出流言,說太子殿下心胸狹窄,公報私仇,魏國公府姿態已經低到了如此程度,仍舊揪着不放。
要知道,這朝堂之上,講究點到即止,朝堂爭鬥縱然酷烈,但是隻要有一方肯退讓,另一方便不會緊咬着不放,這也是大明的官員政治鬥爭失敗之後,大多數的下場都是致仕而去的原因。
還是那句話,畢竟誰都不希望,自己有一天因爲鬥爭失敗,而連晚年都不得安享。
雖然魏國公府算不上是文臣,但是人們同情弱者的心理卻不會變,魏國公府提出的這個和解法子當中,已經算是儘量放低了姿態,而且連一貫的勢力範圍都放棄了,可謂誠意滿滿。
若是朱常洛仍舊揪着不放的話,朝廷輿論會倒向那一邊,可就說不定了!
退一步講,在外人看來,朱常洛如此逼迫,魏國公府爲了自保,奮起反擊也是應有之意,而不是以下犯上。
這些彎彎繞繞,朱常洛心裡自然是清楚的很,但是他卻仍舊拒絕了費甲金的勸說,自然也不是沒有準備的。
“無妨,既然他們要傳流言,便讓他們傳去便是,本宮這就進宮去,向父皇求一道旨意,當可讓他再無騰挪之地!”
“殿下是想向陛下求援?”
李廷機皺眉,神色有些猶豫。
進宮求援,自然是個好辦法,這一點李廷機沒有異議,既然朱常洛已經決定了要對付魏國公府,那麼就不能失去皇帝的支持,這一點很重要。
雖然皇帝早已經表明了立場,不支持朱常洛對付魏國公府,但是若是朱常洛執意的話,李廷機相信,皇帝不會固執而爲。
畢竟太子的威信和臣下的安危比起來,自然是太子的威信更爲重要!
更何況朱常洛時時去跟皇帝溝通自己的想法,可以消除皇帝的疑心,縱然會因爲朱常洛違逆他的意思而不悅,但是這種坦坦蕩蕩的做法,卻無疑會令皇帝放心許多。
所以進宮這一點,李廷機是很贊成的,但是他擔心的是,有些事情是皇帝也無能爲力的,就拿這次的事情來說,流言傳播乃是口耳相傳,並非是皇帝一道旨意能夠禁錮的,而且朝堂上下心裡都有自己的一杆秤,如今魏國公府巧妙而爲,將自己放在了弱勢的地位上,衆人自然會同情他們,這一點也不是一道聖旨能夠改變的。
但是朱常洛卻是信心滿滿,拱了拱手道。
“二位先生放心,本宮自有打算!”
…………
乾清宮。
朱翊鈞皺眉望着自己這個兒子,眼中閃爍着莫名的光芒。
“你真的要如此做?”
“父皇,魏國公府乃國之勳臣,兒臣不願令先輩英靈遺憾,然如今魏國公府勢力龐大,不得不防,故兒臣斗膽,請父皇賜旨!”
朱常洛拱了拱手,神色平靜。
朱翊鈞定定的望着他,半晌,嘆了口氣,提筆在紙上寫下幾行字,轉手遞給陳矩,道。
“拿去用印,然後交給太子帶走!”
“兒臣多謝父皇!”
朱常洛頓時大喜,拜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