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左都御史衷貞吉上本,彈劾魏國公徐弘基包庇案犯,結黨營私,阻撓欽差辦案,請求朝廷革除其爵位,交付大理寺核判。
奏疏上,羣臣皆驚,議論紛紛,上諭,由太子與首輔主持廷議。
逾三日,太子朱常洛與首輔王錫爵奉旨於文華殿召在京三品以上官員廷議,是時,左都御史衷貞吉會同刑部尚書趙煥將揚州黃冊一案案卷公佈於羣臣,並查實,魏國公徐弘基曾爲掩蓋此案,指使南京戶部,都察院,南京吏部阻撓辦案。
朝堂之上,羣臣洶涌,紛紛彈劾徐弘基,以爲當革除其爵位,以昭國法綱紀。
而京中一直謠傳定國公府將不惜代價保護徐弘基的言論,也在此刻被不攻自破,定國公徐文壁,從進文華殿開始,就一言不發,一如既往的當木雕泥塑。
廷議既罷,朱常洛如實上奏,於是皇帝中旨內閣,言魏國公承自中山王一脈,曾有開國之功,後世子孫不肖,卻不可辱先輩英靈,着革除徐弘基魏國公之爵位,令禮部自徐府支脈另選德才兼備之人,承繼魏國公之位。
該做的朱常洛已經做了,剩下的事情,就該徐文壁去操心了,而此刻的朱常洛另有事情要操心。
兵部部堂。
“臣等參見太子殿下!”
雖說朱常洛名義上是協管戶部,但是實際上需要他操心的事情只有一件,和倭國的和談,而這件事情是由兵部和戶部共同主持,故而朱常洛便直接來到了兵部。
如今的大堂當中,不算滿滿當當,但是隨意拿出來一個,都是朝中不容小覷的人物,除了兵部尚書石星,還有戶部侍郎張養蒙,以及中軍都督府左都督費甲金,右軍都督府左都督李如鬆。
其中石星和張養蒙,李如鬆都是和談的主持者,而費甲金,則是被朱常洛拉過來的。
各自落座之後,朱常洛便開口道。
“石尚書,父皇命本宮協助大人主持和談一事,幾位都是全程參與其中之人,便請說說具體的情況吧!”
實際上,對於張養蒙和李如鬆來說,這些都是不必贅言的,但是場上還坐着個費甲金,就不得不多說兩句了。
“殿下容稟,自我軍大勝之後,倭國便遣使請求和談,臣奉聖命主持此事,擬定了倭國降表,降表中大致有三條,其一,倭國全面從朝鮮撤軍,盟誓永不再犯,其二,倭國爲大明藩屬之國,倭王受大明冊封,永世不得反叛,其三,倭國須得朝貢大明共計兩千萬兩白銀,以彌補大明軍費損失!”
石星起身,略一沉吟開口說道。
“起初之時,倭國使團主持和談者名爲石田三成,他聲稱無法全權決定此事,並言道倭國爲表誠意,豐臣秀吉之子豐臣秀賴已經在向京城趕來,和談便暫時擱置了下來!”
“那遼東大軍呢?倭國殘存的兵力可接收了?”
朱常洛卻是眉頭微皺,轉過頭問道。
“回殿下,大戰之後,臣奉旨受降,接收了倭國殘存兵力共計七萬餘人,接到朝廷詔命之後,臣帶着其中部分精銳和高層官員回京獻俘,至於其殘存兵力,則是留在了朝鮮邊境,留下六萬精銳看守!”
關於戰事的情況,李如鬆最爲清楚,聽得朱常洛開口問,便答道。
朱常洛微微點頭,這要人還扣着,就一切好辦。
“殿下放心,此事臣早有防備,倭國雖敗,可仍有幾萬大軍,不可掉以輕心,留下的那六萬大軍當中,大部分是我軍精銳,足可制約其一羣殘兵敗將!”
“不久之後,倭國新任的使團便趕到了京師,而和談事宜也由一名名爲德川家康的人接手,他接受了大明提出的要求,但是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統共下來,也是三條,其一,倭國國王之位由豐臣秀吉之子豐臣秀賴繼承,其二,倭國臣服於大明,但是大明要釋放扣押的數萬兵力,以維持倭國國內的穩定,其三便是,倭國無力支撐兩千萬兩白銀的貢銀,最多隻能支付一半!不過他願意爲此做出補償,讓豐臣秀賴的弟弟豐臣秀次留在京師爲質,以彰顯倭國臣服於大明的誠意。”
石星頓了頓,眼見朱常洛的目光轉了回來,便繼續說道。
“做夢!”
卻不料朱常洛聽完之後,冷笑一聲道。
這德川家康倒真是個人物,怕是摸準了大明朝臣的脾性,這幾條意見,尺度皆是把握的到位,看似十分合理,但是卻瞞不過朱常洛。
“這……殿下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眼見朱常洛如此神色,石星有些意外,開口問道。
其實打心底裡,他也覺得德川家康的這些條件算是合理的。
不過朱常洛卻是沒有回答他,反而是轉過頭,對着李如鬆問道。
“李將軍覺得,德川家康的條件如何?”
李如鬆眉頭一皺,卻是有些猶豫,要知道,行軍打仗是他的本行,但是這種和談磨嘴皮子的事情,着實不是他擅長的事情。
他雖然名義上也是和談的一員,但是實際上從不對具體事宜發表看法,畢竟這和談是文臣的事情,他不好插手,而讓他跟過去最大的作用就在於每次和談的時候,往後面一坐,一身殺氣震懾的對面心神不安。
要知道,倭國大軍就是在李如鬆的指揮下,才潰不成軍,倭國人對於李如鬆,已經有了一種強烈的懼怕感。
不過這種情況,在德川家康到來之後,已經發生了改變。
這個看似其貌不揚的倭國首領大臣,似乎絲毫不受他的影響。
不過雖然他平時不說話,但是朱常洛問了,他也不能不答,微微沉吟,李如鬆斟酌着說道。
“殿下,臣不知殿下覺得哪裡不妥,但是若在軍中,敗軍之將是沒有資格提任何條件的!”
朱常洛滿意的點了點頭,轉過頭對着石星道。
“石尚書可明白了?敗軍之將,自當予取予求,哪來的膽子給他提條件!”
真正的問題在於,這不是雙方平等的和談,而是戰勝者對戰敗方的處置,問題不在於德川家康提出的條件是否合理,而在於,他壓根就沒有資格提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