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間有句話叫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雖然有失偏頗,但是的確說明了許多人的心理,即便是如今的朱常洛,也有些犯了這個毛病,眼前的這位沈安邦,雖然身材高大,鼻直口方,言語之間帶着一股商人的精明之氣。
但是嘴角的絨毛還是泄露了他的年齡,不滿二十的年紀,着實是讓人難以相信。
何況朱常洛來的時候曾經瞭解過,這個恆隆錢莊以前是京城當中數一數二的大錢莊,但是後來不知道爲何逐漸衰落了,但是即便如此,畢竟是一家老牌錢莊,總不可能全部交給這麼一個少年人打理吧!
要知道,張素功是張天華唯一的兒子,但是到如今也是剛剛上手家中的生意罷了。
“那個,公子你有所不知,恆隆的情況有些特殊,沈兄弟的父親,也就是恆隆的老東家有別的生意忙,所以生意一直都是沈兄弟在打理……”
畢竟是自己介紹過來的人,張素功摸了摸鼻子,便開口解釋道。
只是沒等他說完,一旁的沈安邦就笑着擺了擺手道。
“素功你不必幫我遮掩,這位公子,我已經接手恆隆有三四年了,老爺子身子不好,現在已經不管事兒了,公子要是有什麼生意,可以直接跟我談!”
說句實話,這種情況他見得多了,當初他接手恆隆的時候,各種質疑的聲音,談生意的一看他的年紀,直接甩袖離去的也不是沒有。
相比之下,朱常洛的問話已經算是婉轉的了。
不過沈安邦這般豪爽大氣的做派倒是讓朱常洛眉頭一挑,倒是個人物!
“既然如此,我也不拿捏了,今天我來是打算和沈公子談一筆大生意,若是能夠談成的話,或許恆隆重回京城第一錢莊也不是沒有可能!”
朱常洛霸氣的聲音讓沈安邦一陣恍惚,其實今天張素功約他過來,說有一位貴人想要和他談生意,他心裡是防備着的,畢竟在這京城當中,時時處處都要小心。
尤其是那些所謂的貴人們,個個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主,拿上幾千兩銀子就想要走錢莊六七成股本的人,他也不是沒有見過。
不過出於對張素功的信任,他還是來了這一趟,只是聽到這句話,卻是不由得心中一沉,臉色也漸漸板了起來。
“這位公子,恆隆的生意很好,暫時不準備和別人合作,若是公子打着這樣的主意的話,還是請回吧!”
說罷,起身就要離開,卻不料自己的面前已經多了兩個面色冷峻的青年。
這兩人他自然是認得的,方纔還站在朱常洛的身後,想必是護衛之流,沈安邦怒極反笑,轉身冷笑一聲。
“軟的不行,就想要來硬的嗎?我勸公子不要起這個心思,就是扣下了我,恆隆也不會是公子的,何況恆隆在京城做了這麼多年,也不是好惹的!”
瞧着轉瞬之間就變得劍拔弩張的氣氛,張素功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正想要開口解釋,但是瞧了一眼仍舊淡然自若的朱常洛,還是坐下了。
這是他們兩人的事情,自己還是不要貿然插手爲好,不然的話,壞了朱常洛的事兒,他可擔待不起!
“沈公子怕是誤會了什麼,朱某並非貪於財貨之人,這一點素功最清楚不過,今天過來,也並非打着要吞併恆隆的主意,沈公子不妨先坐下,聽我說完,若是沈公子不願意的話,自可離去,朱某絕不阻攔。”
朱常洛愣了片刻,隨即便想到了當下官宦之家對於商人的態度,瞬間明白了沈安邦爲何如此憤怒,故而頗有些無奈的說道。
順便還給張素功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站起來打圓場道。
“沈兄弟,你還不放心我的人品嗎!這位公子的確是有大生意想要跟你談,絕不是那些覬覦恆隆之輩,這一點我可以拿張家的聲譽保證!”
朱常洛自然不是貪慾財貨之輩,張素功也壓根不相信他會看上一個恆隆錢莊。
要知道,當初張家一半的家產擺在他的面前,他都沒有收下,到現在又怎麼會看上一個小小的錢莊。
沈安邦的臉色一陣變化,最終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帶着歉意說道。
“對不起,是沈某衝動了!”
說實話,張素功他是信得過的,恆隆未曾衰落之前,他身邊有一大幫朋友,但是自從恆隆出了變故之後,身邊的朋友都漸漸的疏遠了他,只有張素功依舊跟他像以前一樣,私下裡還會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此刻見張素功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證,他也放下心來,只是心底裡仍舊有些不相信,這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少年,能夠提出什麼大生意。
在他看來,這位不過是一個世家子弟,想要在錢莊的生意上摻上一腳罷了。
即便是沒有打什麼歪主意,走的是正路子,但是恐怕也沒有什麼真本事……
不過話雖如此,沈安邦還是回到了原來的位子上,面帶歉意,心中的想法卻是絲毫不露。
“呵呵,沈兄弟風塵僕僕趕來,想必還餓着肚子,小二,上菜!”
許是後世帶來的習慣,朱常洛還是喜歡在飯桌上談事情,雖然窗外還在下着小雪,但是屋子裡卻是暖和的很,時辰也差不多到了正午,索性就邊吃邊聊。
客隨主便,沈安邦自然也沒什麼意見,只是讓他奇怪的是,朱常洛並沒有急着跟他談起生意的事情,反倒是開始東拉西扯起來。
“沈兄弟是sx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晉商走南闖北,大多是在遼東和江南行走,沈兄弟怎麼會想到在京城開一家錢莊呢?”
許是在飯桌上卻是會讓人不自覺的感到放鬆,沈安邦此刻的防備心理也沒那麼重,開口說道。
“公子這就有所不知了,世人皆稱晉商,但是其實他們所說的晉商都是那些販運茶葉,瓷器的大商人,還有就是江南的鹽商也有晉商的一席之地,我家老爺子當年也是有闖勁兒的主兒,走南闖北的幾年,後來輾轉到了京城,發現大宗銀兩存放不便,所以起了心思,開了個錢莊,可惜沈某無能,到了如今,恆隆已經是大不如前了!”
沈安邦自嘲般的笑了笑,說道。
不過朱常洛倒是不在意,繼續倒了杯酒,開口問道。
“那老爺子也算是眼光長遠之輩啊!說起來,朱某倒是對做生意感興趣的很,只是不知道這長途販運,有什麼禁忌之處沒有?還有就是,這些大宗往來,哪些地方最爲頻繁……”
看似是在東拉西扯,但是沒有人注意到的是,朱常洛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口氣卻是微微有些變化,似是有些緊張的樣子。
沈安邦倒是爽朗,他和朱常洛聊了一會,也沒了之前的拘謹,何況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故而他微微沉吟了片刻,便開口說道。
“若說這大宗往來,哪些地方最頻繁,莫過於京城和應天府了!若說最繁華之處,莫過於江南,應天府爲都城,自然是繁華的緊,而京城這邊也是四方雲集之處,兩邊的往來卻是最多了!”
頓了頓,沈安邦又再度開口道。
“至於長途販運的禁忌之處,沈某倒是要給公子一句忠告,出行之時切忌要僱好護衛,這長途販運,別的不怕,爲了銀子鋌而走險之輩卻是多得很,尤其是生意做大的話,一次生意要帶上不少銀子,總容易招人覬覦!”
沈安邦的口氣當中帶着濃濃的嘆息之意,顯然是以前吃了不少這種虧。
不過他這番話說出口,朱常洛的臉上卻是浮起一絲笑意。
“沈兄弟說笑了,我是對販運這些東西沒什麼興趣的,只是倒是這來往的銀兩倒是個問題,不過沈兄想想,若是在南京和京城都開上一家錢莊,到時候拿着印信直接在地方取銀子,豈不是免了這種麻煩?”
沈安邦眉間一凜,送到嘴邊的酒杯也停了下來。
因爲他知道,正題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