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定郡王府,大堂當中。
一身青色過肩蟒紋曳撒服,遮不住主人焦急的心情,在大堂當中走來走去,不時的朝着外面張望着,一旁俏麗的女子微微一笑,再度爲前者斟了杯茶,輕聲細語道。
“樑監丞不必着急,孫平已然前去通知王爺,樑監丞帶着陛下口諭而來,想必王爺定然會盡快趕回來的!”
“讓秋仙姑娘看笑話了,倒是咱家有些沉不住氣了……”
樑永一愣,旋即便是笑了笑,不再走來走去,反而坐在椅子上,說道。
只是不知爲何,當他拿起茶杯喝茶的時候,眼中卻是陡然浮起一抹疑惑之色。
“樑監丞客氣了,您是皇上身邊侍奉的人,秋仙又怎麼敢笑話您呢?不過今兒樑監丞有些急躁倒是真的,難不成是宮裡出了什麼事兒?值得樑監丞來尋王爺說道?”
李秋仙盈盈一禮,倒是沒有發現樑永的異狀,反而繼續開口問道。
不過此話一出,樑永心中的疑惑之意更深,隱約升起一絲微不可查的戒備,臉色也恢復了平靜,輕笑一聲說道。
“秋仙姑娘這是說的什麼話,咱家不過是奉命來宣旨,別的事兒不該咱家多說!王爺自己做的事,想必自己也應該清楚,至於這宮裡,最近倒是不安寧的很,只是不知道秋仙姑娘想知道什麼呢?”
樑永的口氣微冷,眼眸森寒似刀,讓李秋仙忍不住有些害怕,強笑一聲說道。
“我,我只是隨便問問,畢竟我原先也是宮裡的人……”
不知不覺間,一滴冷汗已經從她俏美的臉頰上滑下,落進了地上的繡花毯子裡,無聲無息……
“讓樑監丞久等了,本王今天有些事情耽誤了,在此先陪個禮!”
就在此時,卻聽得外間一陣腳步聲傳來,朱常洛身着便服,解下身上的披風隨手拋給身後的孫平,走到堂前對這樑永拱了拱手。
瞧見朱常洛的身影,樑永先是一喜,想要起身迎接,但是聽得朱常洛說話的口氣,頓時有些疑惑,眸光一閃,停下了上前的腳步,臉上帶着公式化的笑容說道。
“王爺客氣了,陛下口諭,宣保定郡王朱常洛明日毓德宮覲見!”
“多謝樑監丞跑一趟了,不過不知皇上宣召本王所爲何事?”
朱常洛再度施了一禮,臉色卻是一變,口氣中帶着幾分不確定問道。
“呵呵,皇上的心思,咱家不敢猜度,還是請王爺明兒自己去毓德宮,就知道了!還有一件事,此次出宮,皇后娘娘吩咐咱家帶些話給王爺……”
樑永適時的住口,望着四周的婢女,不再說話。
朱常洛微微沉吟,然後揮了揮手,片刻之間大堂內就什麼人都不剩了,就連李秋仙和孫平也跟着退了出去。
這些人一離開,樑永的心緒頓時一鬆,原本筆直的腰桿一下子躬了起來,聲音也變得恭敬的很。
“奴婢方纔冒犯殿下了,請殿下恕罪!”
不過話語雖然是在請罪,不過卻不難聽出其中的一絲自得。
“得了,你倒是個機靈的!非要本王誇你一番不成?”
朱常洛坐在椅子上,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望着樑永得意的臉色,笑罵一聲道。
只是心中卻是不免對樑永的評價又高了一層。
“對了,殿下,那李秋仙……奴婢瞧着她不是什麼善茬,殿下可得防備着!先前她旁敲側擊奴婢和殿下的關係,幸虧奴婢警醒的早,否則就落了她的套裡了。”
樑永也收起玩笑的心思,正色說道。
他原本是對李秋仙沒什麼防備的,畢竟是府裡後院的管家,若非得了朱常洛的同意,是斷不可能有這個位子的,故而樑永先前也就隨意了幾分。
只是越聊着,他越發覺得有些不對,心下起了提防,嘴風也緊了起來,待得朱常洛回來之後,正式的態度更是讓他瞬間察覺到不對。
樑永不是笨人,自然清楚隔牆有耳的道理,便大膽的順水推舟演了下去,如今看來,他果真是沒有看錯這個李秋仙!
“呵呵,鄭妃的一枚棋子罷了!你不必在意她,說說吧,宮裡的局勢如何?這份邸報又是怎麼回事?”
朱常洛眉間閃過一絲冷意,卻是擺了擺手說道。
李秋仙的事情他心中自有盤算,但是如今最緊要的,卻是搞清楚這份邸報上的彈劾,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
眼見朱常洛並不在意,樑永也不再多說,頓了一頓,似是在整理言語。
“殿下,宮裡的局勢倒是平穩的很,敬嬪還在養身子,皇爺雖然來看過幾次,但是恩寵明顯不如從前,倒是鄭妃這些日子很得皇爺的歡心,而且上回皇后娘娘按着您說的,沒有阻攔鄭妃復位之事,如今似乎也被皇爺放在了心上,他已經在太后娘娘面前旁敲側擊了好幾次,太后娘娘的態度也有些鬆動……”
話到此處,樑永的臉上涌起一抹擔憂之色,雖然這貴妃的位份算不得什麼,但是卻是一個信號,若是鄭妃真的恢復了貴妃之位,免不了有些人會蠢蠢欲動。
不過朱常洛並無其他反應,只是擡了擡手,示意樑永繼續說。
“然後是邸報之事,此事卻是奴婢失職,昨天清晨內閣送來的奏章,直接送到了張誠的手中,等到奴婢得知的時候,已然是昨夜了,因着宮門下了鑰,奴婢着實是沒有法子,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在皇爺面前搶下了這個差事,到了殿下府中……”
說起此事,樑永倒是有些愧疚,按理來說,此事他應該防備着的,但是無奈的是這次內閣和張誠似乎隱約有聯起手的標誌,等他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
“無妨,你身在宮中行動不便,是應當的!不過既然此奏章既然已經登在了邸報上,想必並非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科道官能夠做到的吧?”
朱常洛眼神微眯,目光落在一旁的邸報上,輕聲說道。
尤其是後面那一長串的御史聯名,更是隱約讓他感覺此事並不簡單。
“回殿下,事情緊急,奴婢也沒有查的太清楚,只不過聽奴婢在司禮監的一個後輩說了,這奏章似乎是被趙閣老直接送到司禮監的,邸報的事情也是他授意的,而且奴婢留心了,這些聯名的御史官員,大多都和朝中的幾位勳貴有牽扯……”
涉及如此大事,樑永自然不敢怠慢,謹慎的說道。
趙志皋?
朱常洛眉頭一皺,心中微微有些煩躁,這件事情他知道和鄭養性肯定脫不了干係,說不定盛隆的那位神秘莊家也在其中摻了一手。
但是趙志皋如此,的確是他沒有想到的,而且先前王錫爵讓順天府放人的消息還在他的心裡放着,難不成這回他要獨自面對兩位閣臣嗎?
“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不必做其他準備,靜觀其變便是,只是此去務必要小心,鄭妃如今雖然伸不到宮外,但是你在宮中行走,卻是要小心莫要遭了暗算。”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朱常洛的神色有些古怪,看的樑永心中有些嘀咕,片刻之後方纔開口道。
“是……”
應了聲諾,樑永便匆匆離開了,他此次是來傳旨的,自然不好待得太久引人懷疑。
只是他沒注意到的是,在他離開的時候,朱常洛的眼中閃過一絲若有所思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