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着皇帝乾脆利落的擺手迴鑾,一衆大佬頓時目瞪口呆。.:。
這到底是個什麼套路?
“李閣老,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該給吾等一個解釋吧?”
在場當中,唯有吏部尚書孫丕揚最爲平靜,不是因爲他比其他的大臣要高明多少,而是因爲唯有孫天官有過這樣的慘痛教訓,事實證明,永遠不要擅自揣測今上的心思,因爲你能夠猜到的,永遠是今上想讓你猜到的,反而是這些自作聰明的猜測會影響你的判斷,所謂聖意莫測,不外如是。
即便是他,也是看到了如今的結果,才模模糊糊的推斷出了事情的大概。
說白了,就是今上玩了一出空城計,他早知道要殺遊士任必然會引起全體文臣的反對,所以才自導自演了這麼一齣戲。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大佬團並沒有猜錯,方纔李廷機的所作所爲,的確在和天子演戲,不過不是天子配合他演戲,而是他配合天子演戲。
他們只覺得這場戲的目的是爲了幫助李廷機洗脫污名,提高聲望,卻忽略了一點,李廷機何德何能,能夠讓天子屈身爲他作陪?
即便是當初天子剛剛登基,根基不穩之時,和老首輔結盟,也是以天子爲主,現在怎麼可能會爲了幫李廷機賺取聲望而自降身份!
打從一開始,天子就下定了決心要殺遊士任,只不過他要是直接說出來,必然會遭到羣臣反對,即便是以當今的魄力,也不得不顧忌拂逆羣臣衆議的影響。
於是纔有了李廷機的這麼一場空城計,孫天官捫心自問,若是剛剛出面的不是李廷機,而是首輔王錫爵,在場的所有大臣必定毫無猶疑,立時跟上,到時候內閣輔臣,六部七卿,加上在場的一大堆御史,在首輔大臣的帶領下共同進諫,天子能不聽嗎?
如若這種狀況下,天子還是執意要殺的話,那就真的是不納諫言的暴虐之君了,而且這道詔書也必然會被妥妥的認爲是‘亂’命!
但是如今的這種狀況,既然天子下詔的時候,沒有多少人出來反對,那麼天子就可以理所當然的以爲羣臣沒有其他的意見,單單是一個首輔和末位大學士的進諫,當今還是扛得住的。
搖了搖頭,孫天官不得不歎服於天子的心思縝密,在場的所有狀況竟都被他算了個遍,可憐自己這幫人自作聰明,卻不曉得一切都在天子的掌控當中……
不過話雖如此,但是孫天官還是站出來對着李廷機開口問道,不管怎樣,今天的事情總是和他脫不了干係的,不料後者卻是光棍的很,直接反咬一口道。
“要一個解釋?老夫倒要向諸公要一個解釋!天子此詔分明是衝動之下,任‘性’而爲,吾等身爲廷臣,當犯言直諫,勸陛下回心轉意,然則在場諸公,人人懾於陛下威嚴,除老夫與元輔大人之外,竟無一人敢言,我朝言路墮落至此,老夫實在痛心疾首!”
這他孃的……
一衆大佬望着上躥下跳的李廷機,差點被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老貨氣的當場暈過去,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更可怕的是,只有他們知道這貨不要臉,而其他的人還以爲是他們畏縮不前,以致此等局面,這一點只看那幫御史的臉‘色’便知道。
恐怕此刻在他們心中,李閣老已經成了新一代的清正之臣,反倒是他們這些人,畏懼天子威嚴,不敢行進諫之事,這可真是說理都沒處說去。
“李爾張,你莫要太過分了!”
某朱姓閣老‘陰’沉着一張臉‘色’,望着李廷機“小人得志”的樣子,終於再也忍耐不住,低聲吼道。
而李閣老顯然也毫不懼怕,反口便道。
“老夫過分,倒不知是誰收……”
“夠了!”
不過話還沒說完,就聽得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卻是老首輔開口說話了,二人頓時噓聲,只是臉上卻是一副誰也不服氣的樣子。
攔下了兩個鬧脾氣的閣老大臣,王錫爵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
“陛下尚未走遠,當務之急,吾等須得立刻進宮進諫陛下,求陛下收回旨意!行刑之時乃是午時三刻,現在還有一段時間,萬總憲,蕭尚書,鄭寺卿,勞煩三位即刻趕往刑場,務必要阻止錦衣衛提前行刑,一定要等到老夫等人求得新旨!”
“元輔大人放心,吾等這就前去!”
萬世德和蕭大亨,鄭繼之等人對視一眼,皆是拱了拱手,開口說道。
說罷,便一轉身朝着刑場趕去。
王錫爵輕輕點了點頭,隨即便又轉過身,面朝羣臣道。
“其餘人等,隨老夫扣闕,進諫天子!”
聲音不高,但是卻比任何慷慨‘激’昂的言辭都有用的多,王錫爵身爲首輔的威望,在此刻展‘露’的淋漓盡致。
“吾等願附老大人驥尾!”
在場剩餘的羣臣,無論是年輕的御史言官,還是朝廷的大佬堂官,皆是拱手爲裡,齊聲開口。
望着這般齊心協力的模樣,王錫爵心頭卻是一陣黯然,他竭力一生,便是爲了朝廷上下都能夠一心爲公,爲國效力,若是朝廷衆臣皆秉持公心而爲,又豈會鬧出今天這等事情?
眼前的景象看似壯觀,但是又有什麼用呢?
當今既然下了決心,便是無可更改之事,若是放在一時三刻之前,或許還有希望,但是換了現在……
“實在抱歉,元輔大人,懿聖皇太后剛剛召陛下前去慈聖宮敘話!陛下怕是暫時召見不了諸位了!”
承天‘門’前,天子雖然離開,但是三千禁軍仍然留在承天‘門’外,沿着宮牆堵的嚴嚴實實,宮‘門’口把守的人也不是普通的‘侍’衛,而是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
駱大指揮使長年擺着‘波’瀾不驚的臉‘色’,身子紋絲不動,將承天‘門’牢牢的守住,一雙‘陰’翳的眸子在羣臣的臉上來回掃視,右手更是隨時按着腰間繡‘春’刀的刀柄,似乎生怕有人闖宮一般。
而如今說話的人,也不是衆臣熟悉的陳矩或是王安,而是長久不見的東廠提督樑永,樑廠公皮笑‘肉’不笑的站在原地,連連道着抱歉,說話之間確實沒有絲毫抱歉的意思。
王錫爵臉上閃過一絲失望之‘色’,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是事到如今,還是忍不住一陣嘆息,頓了片刻,老首輔開口道。
“那煩請樑公公通報陛下,斬遊士任於法不合,於禮不符,老夫率羣臣冒死上聞,請陛下收回旨意,陛下若一日不收回旨意,老夫便帶着羣臣在承天‘門’外長跪不起!”
後退兩步,一撩衣袍,朝着乾清宮的方向跪拜而下,而羣臣見此狀況,也紛紛跟在老首輔的後面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