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這道斷斷續續的聲音,承天門內的錦衣衛緩緩讓出一條寬闊的通道,當中走出一人,卻是天子身邊的大太監王安。
王太監明顯是急忙忙跑過來的,氣兒都還沒喘勻,急匆匆的來到現場,連聲道。
“駱指揮使稍安勿躁,且慢動手,咱家帶了旨意到!”
另一邊,早在王安出聲的時候,駱思恭就默默的將手中的繡春刀重新放回鞘中,而王錫爵也默契的將踏出的那半步收回。
原本一觸即發的局面,總算是因爲王太監的到來而稍稍平和了幾分,衆大臣的心中也都輕輕鬆了口氣。
“王公公,可是陛下有旨意到?”
收回腳步,下一刻,老首輔就迫不及待的開口問道。
不過讓他失望的是,聽得王錫爵發問,王安的臉色略微有些尷尬,道。
“元輔大人誤會了,咱家奉的是太后娘娘懿旨,她老人家有口諭下,宣內閣諸大臣慈寧宮覲見!”
“太后娘娘?慈寧宮?”
王錫爵皺了皺眉頭,卻是有些摸不着頭腦。
宮中有兩位太后,一位是先帝皇后慈寧宮懿慈太后,另一位是天子生母仁壽宮王太后。
王安既說的是太后懿旨,理當指的是天子生母王太后,但是王太后召見諸臣,又怎麼會在慈寧宮?
“諸位先生,是這樣的,陛下剛剛回宮之後,就被懿慈太后召到了慈寧宮中,當時兩宮皇太后皆在,二位娘娘驚聞承天門之事,十分生氣,訓斥了陛下良久,隨即太后娘娘便下詔,命咱家前來將諸位先生召入宮中!時間已經耽誤了不少了,諸位先生還是即刻跟咱家進宮去吧!”
王安微微一愣,旋即便是明白了王錫爵疑問的點在何處,當下便開口道,只是他的這一番話,卻是彷彿不經意間讓在場的一干大臣們捕捉到了某些重要的信息。
他們就說,以今上的英明,怎麼可能會如此不顧影響,將這麼多文臣撂在宮城外跪着將近半個時辰,卻原來皇帝並不是有意把他們晾在這的,而是被召到了慈寧宮去捱罵!
如此一想,在場的大多數大臣們忽然覺得,自己在大太陽下的那半個多時辰也沒那麼難熬了,要知道,他們雖然跪在外邊,可皇帝卻是在裡邊接受訓斥啊,兩邊半斤八兩,誰也不一定比誰更慘。
而且更讓大臣們興奮的一點是,在他們面前一向強勢無比的當今天子,似乎也不是全無弱點啊!
至少目前看來,面對兩宮皇太后的時候,天子還是十分恭順的,要知道,他們在外頭跪了這麼久,就說明天子在宮裡被數落了這麼久,這擱在外朝,可是萬萬不敢想的事情,比較天子登基這麼久以來,可還尚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
當然,以上大部分都是雜七雜八的官員們的內心活動,到了大佬團的層次,考慮的明顯更多,譬如首輔王錫爵,就沒有急着下定論,而是繼續問道。
“王公公方纔說,是懿慈太后召的陛下?然後下詔命吾等進宮的是太后娘娘?可是老夫有一事不解,太后娘娘爲何會在慈寧宮中?”
懿慈太后曾是正宮**,聽聞發生了扣闕大事,召天子前去問詢正常的很,但是怎麼會牽扯上仁壽宮的那位?
這不止是王錫爵的疑問,也是一衆大佬團注意到的事情。
“這……自然是懿慈太后請了太后娘娘去的!怎的,有何不妥嗎?”
王安微微有些奇怪,不過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所以便隨口說道。
“並無不妥,多謝王公公告知,老夫明白了!”
王錫爵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微微點了點頭,卻是不肯多說。
不過他身邊的大佬卻顯然是同樣意識到了什麼,和老首輔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弄的王安一頭霧水……
“駱指揮使,現在你可以讓開了吧?”
剛剛的對話似乎讓王錫爵恢復了些氣力,說話之間也多了幾分平和穩重。
“太后娘娘既有懿旨,本指揮自然不會阻攔,先前冒犯元輔了,職責所在,還請元輔諒解!”
“如此就多謝指揮使大人了!”
王錫爵拱了拱手,帶着一干內閣輔臣,便隨着王安進宮去了。
而剩下的一干朝臣見此狀況,終是鬆了口氣,按照以往的經驗,到了這個地步,基本上已經可以宣告這場對抗當中,文臣的勝局已經十拿九穩了,天子這個時候召諸大臣進宮,本身就是服軟的表現了,接下來只要繼續等待便是了……
不過人一鬆懈下來,就容易故態復萌,比如在場的這幫御史們,此刻放鬆下來,再回想起方纔被錦衣衛威脅時的寒意森森,頓時感到一陣不爽,當下便有幾個御史陰陽怪氣的道。
“哼,方纔還耀武揚威的,此刻怎麼不囂張了,陛下聖明天子,豈容爾等廠衛猖狂!”
面對着這樣不知死活的挑釁,剛剛轉身欲走的指揮使大人臉色一沉,回身再度回到了承天門前,淡淡的說道。
“太后娘娘懿旨宣內閣諸臣覲見,並未提起其他閒雜人等,本指揮還是那句話,無旨擅闖宮禁者,死!有膽子的人,大可以放手試試,看看我錦衣衛兄弟的刀鋒,究竟利是不利!”
駱思恭的語調極淡,彷彿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但是話中透出的寒意卻忍不住讓人吞了吞口水,先前那幾個蠢蠢欲動的御史頓時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雖然他們誰也不相信駱思恭敢在衆目睽睽之下真的殺了他們,但是方纔那繡春刀凜冽的刀光,卻是深深的印在了所有人的心頭,即便明知道他們不敢,在場的大臣們也沒有一個人願意真的去試一試……
“無膽鼠輩!”
駱指揮使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低低丟下一句話,一轉身也進了承天門中,留下一干大臣咬牙切齒的在心中將他罵翻了天,只是不管心中如何作想,口上卻是再無一人敢口出狂言,畢竟駱思恭雖然走了,可在場還有整整一隊的錦衣衛把守着承天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