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擡頭一瞧,卻見承天門內不緊不慢的走出來一人,不是別人,正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陳矩,不過讓衆臣有些意外的是,在陳矩的身後,還跟着另一位熟悉的臉龐,東廠提督樑公公!
“看來天官大人是多慮了,元輔他們既然說了讓吾等靜待旨意,吾等只需等着便是,這旨意不是就來了嗎?”
在場衆臣頓時鬆了口氣,戶部尚書趙世卿也開口調侃道。
不過孫天官卻是撇了撇嘴,不予置評。
眼見着陳矩等人前來,王錫爵也壓下了剛剛因爲孫天官發問而產生的一絲疑慮,既然陳矩都過來了,想來是自己等人多疑了吧……
不過人雖是來了,可陳矩這不緊不慢的樣子,可一點都不像是要奔赴刑場去救人的人,着實是讓外頭的大臣們一陣着急,只是有了前番駱指揮使的一番警告,衆臣雖然着急,卻無人敢踏入承天門的範圍之內。
“陳公公,可是帶來了陛下的旨意?”
承天門內到承天門外,這短短的距離,時間卻彷彿過了很久,衆大臣翹首以盼,終於是將兩位大壋盼到了眼前,陳矩剛剛踏出承天門,外頭便有大臣急不可奈的開口問道。
“諸位大人請了,咱家的確是稟了聖上口諭而來!”
陳矩倒是也不奇怪,微微欠了欠身道。
“那就莫要耽擱了,時候不早了,大家趕快給陳公公讓路,免得去的遲了救不得人!”
衆臣說着,便默契的讓開了一條道路,還有不少人口氣急切的催促着陳矩。
不過讓他們有些意外的是,陳公公穩穩地站在衆臣面前,卻是不肯上前一步,反而一臉疑惑的道。
“諸位這是說的什麼話,咱家要去哪?”
到了這個時候,終於有人察覺出不對來了,最先察覺出來的,自然是老首輔,他本就心有疑惑,此刻看着陳矩的樣子,心中更是一陣不妙,穩了穩身子,開口問道。
“陳公公帶來的,難道不是赦免遊士任的詔書?”
“元輔大人這是從何處得的消息,陛下的確下了詔書,不過這詔書不是給遊士任的,是給內閣的大臣們的,既然諸位大人都在,那就不要耽擱了,這就宣旨吧!”
陳矩皺了皺眉,卻是搖了搖頭,開口解釋道。
頓了頓,也不管在場諸大臣陡然劇變的臉色,將雙手拱起,朝着宮內的方向,高高舉過頭頂,朗聲道。
“上諭,內閣諸大臣聽旨!”
“老臣……接旨!”
老首輔被陳矩的一句話炸的七葷八素,先前在扣闕的時候,老首輔便已經體力不支,全靠一口心氣兒撐着,此刻聽得這一番話,一瞬間竟是眼冒金星,隱隱有昏厥之兆,幸虧身旁的衷貞吉眼疾手快,將王錫爵扶的穩穩的。
而這突然的變化,顯然也是將陳矩嚇了一跳,這可不是小事,堂堂的當朝首輔,要是就這麼昏倒在承天門外,這傳揚出去,可不是一件小事,至少如此一來,皇帝即將面對的恐怕就是鋪天蓋地的上諫奏疏了,若是事情嚴重的話,在朝堂之上引起軒然大波也並非不可能。
所幸的是,老首輔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暈倒在此處的後果,頭昏腦漲之際,狠狠的一咬舌尖,頓時一股腥甜的氣息佈滿了咽喉,不過這瞬間的痛感卻也讓老首輔神志一陣清明,強撐着推開衷貞吉,顫顫巍巍的下拜,開口道。
一衆大臣見此狀況,也是跟着在後邊跪下,陳矩緩緩鬆了口氣,眼見老首輔的動作雖然緩慢,但是並無大礙,這才放下心來,開口道。
“陛下口諭,好教內閣先生們知道,先前慈寧宮中,二位太后諄諄教導,朕深以爲然,殺遊士任之事,乃朕一時衝動,於法不合,着實不該,然則此人罪行,的確人神共憤,故爾等亦要明曉朕意,體察朕心,此事雖朕下詔不妥,可人死不能復生,望衆臣要明白,此事下不爲例,以後若真再有此事,朕定當戒急用忍,聽納先生們的諫言,今日之事,權當給朝中諸大臣個警醒,朕有一句話給朝中諸臣,曰爲官一方,造福一任,縱不能造福,亦不可爲禍,否則朕雖不會再殺,也定當嚴懲不貸!”
陳矩說的不緊不慢,但是龐大的信息量卻還是讓在場的大臣們有些接受不良。
尤其是老首輔,剛剛纔勉強撐起來的身體,又隱隱有些暈厥的先兆,不過所幸的是,老首輔老而彌堅,在旁人的攙扶下,還是緩緩起了身,不過眉宇之間卻是帶着一股灰色,道。
“陳公公,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元輔大人,不如咱家先爲元輔宣召太醫吧,您這……”
陳矩望着老首輔強撐的樣子,擔心的說道。
王錫爵推開一旁攙扶的人,勉強挺直身子,神情卻是凝重無比,道。
“老夫身體無礙,還請陳公公爲老夫解惑!”
“這……好吧!”
陳矩憂慮的望了王錫爵一眼,還是未曾扛的過老首輔的執拗,只得開口道。
“剛剛咱家隨着陛下回乾清宮去,還未到宮門口,便見得錦衣衛指揮使駱大人前來稟告,說是遊士任在押往刑場的路上意圖逃竄,被追捕的錦衣衛校尉當場格殺……”
陳矩的話剛剛說到遊士任被當場格殺,就看到老首輔軟軟的癱倒下去,陳矩頓時心中一沉,看來真是要出大事兒了!
不過心中雖然如此作想,但是陳矩的手上卻是不慢,上前一步,穩穩的將老首輔的身子扶好放在地上,大聲疾呼道。
“快去叫太醫……快……”
只是老首輔這麼一昏倒,底下剛剛還處於震驚狀態的羣臣頓時就像是被點了火星的罐子,瞬間就爆炸開來,紛紛騷動起來。
“元輔……”
“元輔大人……”
“爾等對元輔大人做了什麼!”
場面陡然之間變得混亂起來,甚至有不少激動的大臣,隱隱約約有闖宮的趨勢……
正當此時,一直默默無聞的東廠提督樑永卻是站了出來,高聲喊道。
“爾等意圖犯上作亂否?”
說罷,不知從何處衝出一羣東廠番子,將在場的大臣們圍了個水泄不通,面對着凜冽的刀光,這幫大臣終是緩緩平靜下來,停了動作,不過神情仍是激動不已,更有膽子大的怒罵道。
“東廠狗賊,意欲何爲?難道爾等氣昏了元輔,還要對我等開刀不成?”
“哼,諸位大人言重了,只是咱家懷疑在場有人對元輔大人不利,故而元輔大人醒來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離開此處!”
樑永之所以跟過來,就是爲了預防這種突發狀況的,面對這些大臣的指責,自然是絲毫不懼,淡淡的開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