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的計劃敲定,朱常洛總算是暫時的鬆了一口氣,不過他清楚的是,這僅僅是個開始而已,真正艱苦緊張的時候,纔剛剛開始。
大同的緊急軍報,在很快的時間內久傳遍了整個京城,一時之間,羣臣反應各不相同,有主張遣使和談者,有主張派兵鎮壓者,不過更多的人,卻是隱隱鬆了一口氣。
無他,邊境告急,朝中自然就不會再大動干戈了,雖然這麼想很大不敬,但是一干提心吊膽許久的官員們都終於放下心來。
不過讓他們沒有想到的是,軍報傳來的當天下午,內閣便接連接到了兩道諭旨,一對內,一對外。
對外者,詔命兵部尚書石星總督大同,宣府,薊鎮,遼東軍務,以後軍都督府右都督麻貴爲西北總兵官,前軍都督府都督李如鬆爲副總兵官,東廠提督樑永爲監軍,領兵十萬,兵分三路,奔赴大同!另,神機營操練已久,此次開戰一併隨軍出征!
詔命下,羣臣愕然,一是爲朝廷如此迅速的佈置好了出兵的方略而震驚,還有就是對於皇帝派出神機營的行爲有些意外。
畢竟三大營一向都是用來戍守京師的,唯一的一次離京出戰,也不盡人意,甚至可以說是一敗塗地,所以讓一干大臣意外的很。
當然,內閣對此事更加意外,尤其是老首輔,甚至拋下了繁重的政務,急忙趕進宮中勸說皇帝,只可惜,朱常洛已經拿定了主意。
三大營肯定是不能全派出去的,這樣鬧得動靜太大,內閣也決不可能容許。
但是僅僅是神機營一營的話,就方便的多,朱常洛甚至把話說得明白,要是內閣實在不同意調動神機營的話,他就下詔將神機營的兵士統統貶謫到大同去,然後把大同鎮守的軍隊調回京師,當做是新的神機營。
這般無賴的態度叫內閣一干閣臣哭笑不得,但是也只得默認了皇帝的“胡鬧”!
畢竟如果只是神機營一營的話,老大人們還勉強能夠接受,反正大明的皇帝們,就壓根沒有安生的,閣老們也習慣了。
今上雖然平時看着規規矩矩的,但主意定下了,也不是容易勸說的。
勸說無果之下,這道詔旨也就默默的通過了內閣的核定,很快下發到了六科,今兒廣佈到了京城的各個衙門當中……
隨着這一道詔旨的下發,朝廷這個巨大的機器開始迅速的轉動起來,各司其職,一切爲了即將出徵的大軍而服務。
而與此同時,因爲這道詔旨下發的較其他詔旨早了一些,京城當中的許多大臣也終於放心下來,河北道掌道御史王紀就是其中之一。
王大人是萬曆二十一年進士,登科之時已經是五十多歲了,自己知道仕途無望,所以一心只想着能夠爲後輩積累些人脈和錢財,等到真的進入到官場之後,王大人才發現,官場比他想象的要好混的多,只要抱對了大腿,不管是什麼事兒都有人能夠擺平。
於是很快,王大人就找到了一個粗的不能再粗的大腿,他投到了前次輔沈一貫沈大人的門下,成爲了沈大人的門生,變成了浙黨的一員,雖然他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是在沈大人的扶持下,他順利的進入了都察院成爲了一名御史。
不過好景不長,沈大人的倒臺,又讓王大人重新陷入了仕途的黑暗當中,雖然依靠着浙黨,他不至於受到牽連,可浙黨當中也是有派系之分的,沈一貫倒了,屬於他的派系自然要遭到打壓,無數官員被雪藏,王大人因爲潛力不夠,自然也是被浙黨打入邊緣的人員之一。
但是也正因如此,王大人彷彿開啓了新世界的大門,他在巡查地方的時候,查到了一個知縣判罰失誤,導致案犯無辜被殺,本爲瀆職之罪,該當黜落,但是就在他準備上奏朝廷的當晚,那個知縣悄悄來到行轅求見王大人,並且遞上了一張上千兩的銀票。
王大人當時十分掙扎,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仕途已然無望,心中便動了歪心思,不知怎的就收下了銀票,那個知縣因此逃過一劫,王大人從此也再管不住自己的手……
在都察院呆了將近五六個年頭,和自己同榜的進士早已經升遷的升遷,黜落的黜落,但是王大人卻僅僅從普通的御史變成了掌道御史,並且打算幹完這一屆就告老還鄉了。
這些年他積攢下來的銀兩,少說也就好幾萬兩,足夠自己將家中的兩個兒子都送入官場了……
只不過讓王大人感到晴天霹靂的是,就在這個當口,天子竟然命朝廷所有的官員清報家產!
王大人多方打聽,才知道皇帝從恆隆錢莊的賬冊上,已經查到了不少官員的家財,並且因此雷霆大怒,流放了一個給事中,殺了一個御史。
應該說,這次清報家產,是皇帝給朝中大臣的最後一個機會了,不乖乖的把錢吐出來,恐怕連性命都會堪憂……
但是讓王大人感到痛苦的是,這可是他一輩子的積財啊!
如今自己已經仕途無望,要是把這些銀子如數上繳,自己難不成回去種地不成?
再想起自己兩個不成器的兒子,王大人心中更是掙扎不已,於是在掙扎了一番之後,王大人最終還是抱着僥倖心理,將自己的存銀上繳了半數。
這多虧了他有一個好習慣,並沒有將所有的銀兩都放到錢莊當中去,而是留了不少在家中,只盼他這次能夠逃過一劫,趕快辭官歸鄉……
不過雖則如此,但是王大人依舊提心吊膽了許久,生怕哪一天剛出門,就遇到一羣如狼似虎的官差!
直到今天,王大人聽聞邊境軍報,才長長的舒了口氣,如此一來,皇帝應當不會再計較自己這等小事了吧,心情放鬆之下,王大人又想起,自己貌似許多日都沒有去過城西的翠芳樓了,那個老鴇子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爲自己留下那個叫杏兒的姑娘……
換了一身便服,王大人剛剛打開大門,就瞧見外頭一羣腰跨繡春刀的漢子涌了進來。
“你們……你們幹什麼?這可是官邸,你們知道私闖官邸……”
不過話未說完,就被一羣錦衣衛結結實實的綁了起來,爲首的那個錦衣校尉冷笑一聲道。
“這就不勞大人費心了,瞧好了,兄弟們這可是拿了刑部的駕貼,算不上私闖!王大人,你的事兒犯了,奉聖命,河北道掌道御史王紀,貪贓枉法,欺君受賄,押入詔獄待審,其家產一律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