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六章:殿前奏對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 于慎行入京了!

雖然在北安門前迎候于慎行的沒什麼人,但是于慎行入宮復旨的消息卻是在極快的速度之內就傳遍了整個www..lā

一時之間,沉寂了好幾日的京城如同沸水澆在積雪上般瞬間炸了起來,于慎行前腳入宮,後腳便有無數的大臣上本彈劾于慎行,罔顧臣節,逢迎君上。

坊間朝中,非議頓起,紛紛指責于慎行貪戀權勢,毫無氣節,諂媚君上,不顧大局,乃欺世盜名之輩。

尤其是在這個即將科舉的當口,無數士子齊聚京城,更是使得這個消息的影響力被無限擴大。

不過這些于慎行本人暫時卻是不清楚的,他隨着王安和葉向高來到了宮中,葉向高道了聲失禮,便急匆匆的趕回內閣去了,事實上,今天之所以派了葉向高和王安兩個人一同來迎候于慎行,是考慮到他可能會直接入閣辦事,王安畢竟是宦官,他能夠負責安排于慎行入京前後的瑣事,但是政務方面,卻是需要一個人帶着于慎行儘快熟悉,不過現在於慎行既然提出了要休息一日再行入閣辦事,葉向高也就沒什麼留下來的必要了。

這些日子以來內閣忙的團團亂轉,他離開的這大半日,想必又堆積了不少的政務要處置,也就不陪着于慎行慢慢的復旨了。

入了承天門,王安將於慎行安排着在一處偏殿等候,自己正要進去通稟,一擡眼卻見迎面走來一隊人馬,領頭者卻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陳矩。

“見過陳公公!”

雖然說同被稱爲內宮巨頭,但是王安自己心裡清楚的很,他和陳矩的地位沒法兒比,所以一直恭謹的緊,連忙上前見了禮。

陳矩素日裡也不擺什麼架子,含笑回了禮,便道。

“王公公今日辛苦了,想必這位就是於公吧?”

“不錯,這便是今日咱家奉陛下旨意去迎接的於公於閣老!”

王安回了一句,轉過身道。

“於閣老,這位是司禮監掌印太監陳公公!”

“老夫于慎行,見過陳公公!”

看王安的態度,于慎行便能夠對陳矩的身份猜出七八分,待得王安介紹之後,便起了身,簡簡單單的拱手爲禮,神色間倒是不卑不亢,甚至還不如在城門處見王安那般客氣,不過他的這番態度,倒是叫王安的臉色越發的好看了起來,雖然他素日裡對陳矩恭敬的很,可到底是皇帝身邊的人,這些年王安心高氣傲,心底裡倒真是未必覺得自己比陳矩差。

但是無奈的是,無論在內宮外朝,但凡提起宦官第一人,都必是陳矩無疑,王安心裡雖然沒什麼不舒服的,但是今天見於慎行和自己比和陳矩都熱絡許多,心底卻也不免又高興了幾分。

“於閣老身在內閣,日後和司禮監打交道的用處還多着,咱們同爲陛下效力,當是多多親近着!”

投桃報李,短暫的高興過後,王安卻是熱情的在陳矩和于慎行之間說道,這可是到現在以來,除了孫天官之外,頭一個對自己態度這麼好的文官,王公公可不能讓他就這麼沒頭沒腦的得罪了人。

要知道,陳矩素日裡雖然十分隨和,但是終歸是有內相之稱的司禮監掌印,于慎行對他過於冷淡,未免不美。

不過很顯然的是,王安的這番擔心是多餘的,陳矩不但沒有因爲于慎行的態度而感到不高興,眼中反而不着聲色的帶上了一絲讚許之色,道。

“咱家陳矩,見過於公!知曉於公今日入京,陛下早早便在乾清宮等候,但是不巧的是,後宮突然傳來消息,說是二皇子不慎染了風寒,陛下憂心着二皇子,便命咱家來迎於公,替於公復了旨意,時候不早了,咱家早些宣諭,於公也能早些時候回去歇息!”

說罷,陳矩臉色一肅,高舉雙手,道。

“聖諭下,于慎行接旨!”

“老臣接旨!”

其實所謂復旨,大抵就是朝臣接了差事以後給皇帝的回覆,所以實際上,于慎行此次進宮,並不算是真正的復旨,而算是謝恩。

這也是歷來官員任命的最後一道程序,國朝的規矩,七品以上的官吏在接受了任命之後,都要去見一見天子,若是外官,就叫陛辭,若是京城官員,便是謝恩。

謝恩完了,也就等同於這個官員正式走馬上任,但是其實流程走起來卻十分簡單,陳矩又宣了一遍於慎行的任命旨意,接下來於慎行再度叩首,高聲道。

“臣于慎行,叩謝陛下天恩!”

如此,便算是完成了復旨的程序,而一旁的王安也是終於鬆了口氣,雖然說到了這個時候事情不該再有什麼變故,但是于慎行的態度實在太過重要,所以王公公也始終提着一口氣不敢鬆。

陳矩伸手將於慎行扶了起來,臉上卻是浮起了一絲笑意,道。

“陛下說了,於閣老剛剛進京,不必急着入閣辦事,可以歇息幾日再說,不過想必於公也知道,如今的京城當中頗不平靜,這朝野上下,對於於閣老入京一事也頗爲關注,於閣老可要多留心些!”

歇息幾日麼?

于慎行的臉上閃過一絲莫名的神色,眼角卻是瞥向了一旁的乾清宮,並未說話。

而陳矩也不大在意,繼續說道。

“不過雖說陛下這麼說了,可咱家卻得提醒於公一句,再過七日,便是會試,此次科舉陛下十分重視,務必不能出任何差錯,於公如今既已承了旨意,便是正經的內閣閣臣,入閣辦事倒是不急,可以多緩幾日,但是於公身爲副主考官,和次輔大人一同主持此次會試,於此事可得多上幾分心思!”

頓了頓,陳矩的臉色變得肅然起來,道。

“照規矩,最少在科考前一日,所有同考官須得同入貢院,於公可明白?”

于慎行望着陳矩鄭重的臉色,微微沉吟了片刻,拱了拱手道。

“多謝公公提醒,老夫懂了!”

不過他的這番樣子,倒是叫陳矩笑了笑,繼續道。

“於公清楚便好,不過話說回來,這幾日朝局亂糟糟的,頗不靖平,這元輔一走,便有些人開始胡亂鬧騰,叫陛下不省心的緊,如今於公一至,倒是能幫着陛下多分些憂!”

陳矩絮絮叨叨的說着,看似是在發牢騷,但是于慎行卻是仔仔細細的聽着,一字一句都不肯漏過,神色之間更是頗有幾分深思之意。

片刻之後,陳矩忽然一拍腦袋,道。

“瞧瞧咱家,上了年紀的人,話就是多了不少,這是陛下賜給於公的禮物,於公一路舟車勞頓,咱家也就不耽擱於公的時間了,煩請王公公,護送於公回府去吧!”

說罷,陳矩揮了揮手,後頭人便拿出一個一尺見方的精緻匣子,送到于慎行的面前。

“多謝陳公公了!”

于慎行顯然也沒有想到,自己剛剛入京,天子賜下的不是什麼冠服金銀,而是這麼一個神秘的匣子,伸手接了過去,卻見陳矩拱了拱手,轉身便離去了。

而王安則是留了下來,道。

“天色不早了,陛下早在京師賜了宅邸給於閣老,閣老這就隨咱家來吧!”

說罷,便往前頭引着路,出了偏殿。

“勞煩王公公了!”

于慎行客氣的說了一句,卻是沒有立刻跟上,反而靜靜的望着殿外的乾清宮,聲音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句。

“當今,果然不凡啊……”

低下頭,于慎行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手中的匣子,心中苦笑一聲,擡腳跟着王安便出了宮。

乾清宮。

朱常洛坐在御座上,而他的面前,則是剛剛去傳諭的陳矩,說什麼二皇子有恙,皇帝前去探望自然都是騙人的,經過上一番皇子出生時的鬧騰,如今後宮之中雖然算不上十分安穩,但是李氏卻明顯安分了不少,當然,讓朱常洛有些意外的還是皇后郭氏。

應該說,王皇后的教導沒有白費,這些日子下來,郭氏在後宮的作爲,絲毫不比朱常洛在前朝動靜要小,短短的幾個月時間,後宮之主的權威已經徹底樹立了起來,讓朱常洛幾乎無法相信那個在宮人口中雷厲風行,處事幹淨利落的皇后娘娘,竟是他一直以爲柔柔弱弱的郭氏。

都說女子本弱,爲母則剛,倒真不是沒有道理的!

“……隨後,臣將陛下吩咐的東西交給了於閣老,便回宮來複旨了!”

按照朱常洛的要求,陳矩將他和于慎行見面的所有細節都一五一十的說的極爲細緻,幾乎是用了和于慎行見面的等同時間才堪堪說完。

而陳矩的描述之後,朱常洛眉頭卻是一挑,對陳矩問道。

“方纔大監說,他對大監並不熱情,反倒十分淡薄,可朕曾記得,前兒大監說他在城門口,對王安可是熱絡的很,這等前恭後倨,表裡不一之人,可堪大監如此稱讚?”

雖然話語說的並不客氣,但是朱常洛問的卻也隨意,所以陳矩也並沒有太過緊張,反而笑了笑道。

“陛下說笑了,臣反而覺得,於閣老能有這番表現,纔是朝中無數大臣所不及之處!”

“此話何解?”

朱常洛繼續發問,陳矩拱了拱手道。

“不敢欺瞞陛下,先皇之時,臣便和於公打過交道,那時於公狷介剛直,秉性清正,對何人都不假辭色,如此性格,雖然令於公在士林當中多有直名,但是過剛易折,也正因如此,於公樹敵不少,以致最後致仕之局,今日臣見於公,卻見於公如利劍入鞘,不現鋒芒,他對王安和臣的兩種態度,恰恰令臣覺得,於公這些年學會了如何平衡各方局勢,應對各方勢力!”

應該說,陳矩說的不錯,對於于慎行的行爲,朱常洛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長袖善舞,這是一個合格的政治家必備的素質。

朱常洛雖然跟王安感情深一些,但是也清楚,他畢竟年輕,跟着自己多年,也沒受過什麼挫折,行事隨心,而且心高氣傲,對於王安,只要多說幾句好話,便能夠獲得他的好感,但是陳矩卻不同,陳矩在朝中多年,早已經巋然不動,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觸動的,更何況陳矩和王安的區別其實很大。

王安雖然在內書房讀過書,可到底跟着朱常洛東奔西走這麼些年,學識素養都不大夠,不過勉勉強強混個內書房的出身而已,但是陳矩卻是正正經經內書房肄業的高材生,若論學識,他未必就比外頭的那些翰林學士要差,當然,也跟外頭的讀書人一樣,深受士大夫思想的影響。

他信奉的是君子之交,其淡如水,若是于慎行和他太過熱絡,發而會讓陳矩看低一層,更何況,陳矩和王安的身份也不同,陳矩是司禮監掌印,和內閣多打交道,但是這個身份也偏官方了些,于慎行如今身爲內閣閣臣,如果一進京就忙着跟陳矩套近乎,不免惹人猜忌,再多上一個結交廠臣的罪名。

而王安就不一樣,他雖然同樣是宦官,和素日裡都在朱常洛身邊伺候着,和內閣的接觸其實並不大多,和他熱絡幾分,也不會太惹人注目。

從這一點來看,至少於慎行在平衡各方勢力的方面,倒是頗有一番功力,或許正如陳矩所說,是這十年的時光,令他收斂了鋒芒吧!

不過……

“圓滑倒是圓滑,可只怕這數年的謫居生活,卻也磨去了他的銳氣,若是隻知八面玲瓏,卻也當不得什麼大任!”

朱常洛搖了搖頭,臉上卻是浮起一絲憂慮,道。

“陛下何必憂心,所謂聽其言而觀其行,方能識其人,陛下如今只聽其言,未見其行,何以斷定其人呢?”

倒是陳矩信心滿滿,開口勸解道。

“這話說的倒也不錯,如今纔剛剛開始,這言是聽到了,接下來該觀其行了,就是不知道,朕出的這道大題,于慎行究竟該用何行來答!”

朱常洛哈哈一笑,目光卻是望向了殿外的一片夜色,殿外依舊大雪紛飛,這一場初冬的大雪,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停止,御案上的燭火映着朱常洛的眼眸,越發顯得深邃不已,難以捉摸。

于慎行,朕佈下了這麼大的陣仗作爲見面禮,你……可不要讓朕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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