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也不知道過去多長,唐繼光徐徐說道:“建奴這不是準備對東江用兵!是虛張聲勢!也可以說是警告!”
“軍門,要不要小心爲妙呢?那說到底也是一個甲喇!而且建奴驍勇善戰,少說當得五千尋常明軍!”陳良策說道。
“建奴不可能有那麼多士兵的!現在建奴兵力最多十萬,拋去看管俘虜,還有防守各地,及對遼西保持壓力,建奴可用之兵不可能太多!他這樣,不過是怕我東江出兵罷了!”唐繼光微笑道,聲音充滿了讓人不由自主信服的自信。
“既然如此,軍門!這可是出兵建奴的好時機!”張盤禁不住站出來,激動的說道。他和女真人有不共戴天之仇,雖然這樣的好處是張盤作戰勇敢,但難免會有的時候,感情用事了。
唐繼光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道:“你這話何嘗不是本官所想呢?只是張盤,本官問你,現在六月青黃不接,你何來糧食?再過三個月就可以秋收了,你能夠在三個月內解決戰事嗎?如果不能,三個月後,何來民夫運送糧食?另外別看建奴似乎忌憚我們!但建奴只是忌憚,並非是怕!過了鴨綠江,一望無際的平原,怎麼和建奴打?”
張盤啞口無言。
“那軍門的意思就是無動於衷了?”毛文龍忽然插口到,聲音中帶着絲絲嘲諷。
“不!建奴現在已經吃飽了,現在專心消化!但我東江還沒有飽。得找東西吃!”唐繼光撇了毛文龍一眼,露出一抹冷笑,殺氣騰騰的說道。
文武官員登時精神一振,好戰的唐政重率先問道:“軍門。是出兵何處?政重願爲先鋒官!”
唐繼光並沒有回答,而是微笑着將目光放在謀士寧完我身上,微笑問道:“公甫,你怎麼看啊?”
寧完我捋着鬍子,過了半響,露出自信的微笑,道:“軍門可是準備劍指朝鮮?”
一衆文武官員登時嚇了一跳,朝鮮?那可是太祖定下的不徵之國啊!這……這樣做豈不是算是造反?
“軍門。此時萬萬不可啊!”陳良策最新反應過來,慌忙勸說道。
“軍門!朝鮮乃太祖定下的不徵之國,如果軍門攻之,則倒行逆施!軍門不聽。一寧當以死諫之!”作爲書生的王一寧卻是最激動,拔出腰間佩劍架在自己脖子上。兩目圓瞪,目光堅定,似乎唐繼光說了一個不字,他就給唐繼光來一個血濺五步。
唐繼光本來還想賣弄一下關子的。但看到這個情況,都禁不住額頭滲汗。拿出明黃色的聖旨道:“這是陛下的中旨!不是攻打朝鮮,而是朝鮮國王聽信奸佞,暗中和建奴有來往!陛下讓我等。清君側!王一寧,你放下手中佩劍吧!”
“當真!”王一寧半信半疑問道。
唐繼光都氣樂了。這傢伙有能力,就是太過死腦筋了一點。“聖旨都在這裡了!難道本官還敢僞造聖旨不成!”
“軍門。是中旨!”王一寧放下佩劍,插口道。
“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反正都是陛下頒下的。”唐繼光都後悔和王一寧這書生說那麼多了,萬一他再來牛脾氣,唐繼光都不知道說他什麼好了。
偏偏唐繼光還有些沒有辦法王一寧,皆因王一寧這個人有能力,而且爲人正直。別看不喜歡王一寧的人不少,但有王一寧在東江鎮軍中,可沒有幾個人敢明目張膽的貪污舞弊殺良冒功的,算是大明當中罕見的清廉。
而其他人可就做不到王一寧這一點了,他們都沒有王一寧這身正氣不說,爲人也太過圓滑了。
東江軍也因此士兵和將領之間的矛盾雖然有,但並不算太大。將士一心,戰鬥力自然強大了!要不然如同明軍那些家丁一般,三四千的士兵也就那麼二三百人的家丁支持,一旦家丁被擊潰後,全軍登時崩潰。這也是明軍經常被後金以少勝多的主要原因。
寧完我不愧是有眼神的人,當下就站出來,岔開話題道:“軍門,這清君側也不容易啊!朝鮮雖然經過倭亂,國力大衰,但經過現在幾十年的心有所屬,現在少說也有三十萬大軍!我東江鎮抽調太多士兵,恐怕建奴會乘虛而入。抽調士兵少了,不過是損兵折將!”
“哈哈!那是因爲你們不太清楚這其中的事情,霧隱才藏,你給公甫解惑一下吧!”唐繼光哈哈一笑,一副胸有成竹道。
“是!”一人從角落中走出來,神不知鬼不覺的。文武官員禁不住有些騷亂,不少人臉色都不大好看。特別是毛文龍、陳良策這些人,他們都想到明初的錦衣衛去。
明初的錦衣衛厲害到,當時大臣什麼時候去茅房,在裡面待了多長時間,晚上吃多少碟菜餚,分別是什麼,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爲此朱元璋雖然大肆斬殺有功之臣,中途也爆發過幾次叛亂,但一切都沒有脫離朱元璋的掌控。文武百官都籠罩在恐懼中,對於朱元璋的命令都兢兢業業的。
毛文龍和陳良策等人,心中都禁不住咯噔一聲,對於唐繼光都或多或少的多了敬畏,或者說是忌憚。
唐繼光看似漫不經心的掃視一番,很滿意文武官員此刻的心態。其實他剛纔乃是有意爲之,正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唐繼光雖然不是新官,但離開了東江這麼長時間,怎麼知道下面的人會不會有生出一些不應該有的心思啊?
一定的敲打,是必不可少的。
霧隱才藏可不管文武官員怎麼想,穿着紫色忍者服的他,朝唐繼光單膝下跪後,站起來,沉聲說道:“在下花費了兩個月,派出上百名夜不收、東江錦衣衛打探,發現朝鮮朝廷混亂,黨爭嚴重!更兼之我大明對朝鮮有再造之恩,而國王卻私通建奴!更在薩爾滸之戰中,給朝鮮都元帥如此一道密旨‘觀勢向背,使虜勿爲移兵先擊之’,現在已經事發。再加上暗自和建奴議和,不少不少大臣都對國王感到不滿,認爲國王有違儒家宗法思想!”
(注:朝鮮是大明的附屬國,所以不能夠稱帝,一般稱之爲國王、大王。)
唐繼光也是怔了怔,想不到這這朝鮮國王李琿對此明朝如此沒有歸屬感,居然下了這麼一道命令!
堂下的文武官員大部分都很是氣憤,之前爲朝鮮辯護的王一寧此刻卻是最激憤,他感覺自己被欺騙了。王一寧甚至如此說道:“軍門!下官願爲先鋒!不下城池,終不還!”
唐繼光故作沒有聽到,寧完我對霧隱才藏問道:“這位大人,你剛纔說朝鮮黨爭厲害,不知道如何情況?”
別看東江靠近朝鮮,但對於朝鮮的情況還真不怎麼熟悉。主要是後金太過強大了,東江時刻處於朝不保夕的情況下,怎麼可能會去打探朝鮮的情況呢?偶然都是從商人口中聽到一些消息,但這些消息零零碎碎不說,可信度也不高。
聽了寧完我的發問,文武官員也靜下來。
霧隱才藏說道:“現在朝鮮基本分爲三大派,北人黨、西人黨和成新崛起的南人黨。其中北人黨勢力最大,不過在現在朝鮮國王還爲光海君(相當於王子)的時候,分爲小北派、大北派,大北派因爲支持光海君的緣故,在光海君即位後得以壯大。小北派早打打擊,分裂爲清小北和濁小北。大北派黨魁因爲得罪光海君,而被賜死。大北派因此分裂爲肉北、骨北、中北三派!而西人黨又分爲宗室派、後宮派,南人黨好一些,但因爲新崛起,底蘊不足!”
“還真夠亂啊!”唐繼光都聽得有些頭暈了,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朝鮮的黨爭比大明的黨爭還激烈。現在大明好歹也就是東林黨和齊楚浙黨之爭,其他黨派基本靠邊站。這都把大明糟蹋的如此地步,朝鮮這七八個黨派,那在朝廷上的戰鬥豈不是七國那麼亂?
“如此朝鮮政令恐怕很難統一!”寧完我說道。
“是的!而且現在在下感覺,朝鮮矛盾很大!在朝鮮隨處可見學舍、學院!就登記在錄的,便是宣祖(李琿老爹)時候的三倍!”霧隱才藏說道。
王一寧驚訝道:“朝鮮儒家如此繁榮?豈不是國無盜賊,路不拾遺。民知仁德,書聲繞耳?”
唐繼光也同樣驚訝。“大明都沒有這麼厲害,這朝鮮如此富有?”
霧隱才藏解釋道:“非也!主公,內中有別意!”
頓了頓,霧隱才藏接着說道:“在去年,朝鮮國王爲了增加稅收,頒佈《大同法》。大意就是沒有田地的百姓不用繳稅,而有田地的,一律要繳稅。就算是兩班文武也不例外,只是少收取一些。如此就刺激了朝鮮文武百官的利益,文武百官就將田地轉移到學舍、學院那裡。因爲學舍和學院的田地是不用繳稅的!”
唐繼光笑了,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原來這學舍是彷彿寺廟那樣,用來爲了逃避稅收而掩人耳目的。
“國之將亂!”寧完我感慨道。
“持大義!百姓當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王一寧文縐縐的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