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過後,一個年近五十的大掌櫃“老爺,這個《商業法令》我已經詳細研讀過了,原本以爲是抑制商業的,沒想到卻是鼓勵經商的。”
劉興業的大兒子頓時就不樂意了“何掌櫃,你也是在我劉家帶了二十多年了,不至於連這都看不明白吧?這怎麼是鼓勵經商,分明是要打壓的我們沒辦法再做生意啊!”
“少爺,您看看這第一條,咱們是商人,商人在大明地位比工匠還低,這一條直接廢除商籍,相當於給咱們擡身份啊。而且您在看看這一條“登記註冊的商戶,可以向‘遼寧錢莊’申請貸款,年利三成。一年只需要三成的息錢,這是怕咱們生意做不大,給他們提供幫助啊。”
何掌櫃這麼一說,衆人都覺得很是在理,除了收稅多一些之外,其他的條款,都是給他們經商提供便利。
但劉興業對高額商稅還是有些不滿“可這稅率,實在是太高了,咱們鴻運商號又主營的是藥材,按照這上面分類交稅,藥材的稅率高達兩成半,真要按照這稅率收稅,我們一年光商稅就要三四萬兩銀子。”
“老爺,事情不能只看這一面啊。您瞅瞅這一條:依法納稅,是每一個商人的天職,除了向山東官府交稅以外,無需向任何其他人交稅,除了山東官府任何人無權收稅。一旦發現索賄受賄,偷稅漏稅的情況,任何人都有檢舉揭發的權力,一旦查實,偷稅漏稅商戶的三成資產獎勵給舉報人,其餘充公。這可是大好事啊。”
劉興業頓時就不樂意了“這能算什麼好事?這不是堵死了咱們逃稅的法子嗎?”
他當然知道,這一條,就是用極重的懲罰,堵住他們偷稅漏稅的路徑,就算他們能瞞天過海,少交稅款,一旦被查出來,可就傾家蕩產了,是個人都得考慮一下值不值得。
姓何的掌櫃卻搖了搖頭“老爺,您只看到了不好的一面了,但更好的一面呢?”
“你是說,咱們檢舉揭發別人?”劉興業不是苯人,很快就琢磨出來了。
何掌櫃興奮的說道“老爺就是老爺,這麼快就明白過來了。咱們鴻運經營的是藥材,不說整個山東,單單就兗州府,能跟咱們掰腕子的就有三家。咱們只要依法納稅,然後盯緊了其他人,等着其他人逃稅,咱們掌握證據然後上報上去,咱們就能分到他們三成的產業,絕對比咱們交的稅款多。如果運氣好,能通過這件事情,把他們三家全都幹掉,這兗州府的藥材生意,可就是咱們‘鴻運商號’的了,說不定還能擴張到濟南府去。”
何掌櫃繼續說道“而且,雖然看起來咱們要交的稅多了不少,但卻少了另外一項支出--打理關係,能省出不少錢。而且整個法令從各方面看,都是鼓勵發展商業的,咱們如果能趁機把商號做大,雖然交的稅多了,但掙的錢也更多了不是?”
劉興業聽他這麼一說,確實很有道理,如果運作得當,這確實是一件大好事。
他的鴻運商號,是從他爺爺那一輩傳下來的,到他父親那一輩,規模就跟現在差不多了,可他無論如何努力,就是沒辦法把規模再擴大一些,因爲其他三家經營藥材的也不是善茬,四家每一家的份額基本固定了,想擴展也沒法子。
劉興業一直想擊垮他們,但大家都不是笨人,而且都跟官府有一定的關係,以前還在朝廷治下,大家也不敢搞什麼出格的,但現在不一樣了。
天策軍的兇殘,他可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看得出來,那位孔侯爺對《商業法令》很是在乎,不然也不會請他們這些商戶代表過去,說明很重視。
如果能借此幹掉三家競爭對手,那就再好不過了,就算那三家手眼通天,但這山東成了天策軍的地盤,他們就算是皇帝的小舅子都沒用。
而且何掌櫃另外一點說的也沒錯,這年頭想要經商,跟官府搞好關係是必須的,否則生意根本沒法做。
以往雖然商稅交的少,但其他的開支可一點都不少,先是打理各級官府,逢年過節孝敬錢財,然後時不時的來個什麼苛捐雜稅,也要他們牽頭出錢。
比如去年五月份要進剿白蓮教,他們這些商戶就成了募捐對象,後來又要剿滅天策軍,又是一筆開支,然後哪個地方鬧響馬,他們又得出點錢糧,雖然每次都不多,只有幾十幾百兩銀子,幾十石糧食,但次數多了,開支也不小。
如果真的按照《商業法令》來,他們以後這方面的錢財就能省下來了,換句話說,這就是把以前打點官府,苛捐雜稅,以商稅的名義交上去。
這麼一想,劉興業對這個法令的牴觸心理,也小了不少。
隨後,劉興業又帶着衆人,對着商業法令進行了逐一分析,仔細研究。
總的來說,這個商業法令,雖然限制增加了不少,比如商號要到到衙門登記,辦理經營許可證,但確實實實在在的鼓勵經商,而且對海貿的支持也比較大,甚至上面有專門的條例,只要他們願意出錢,甚至可以請海軍的戰船爲他們護航。
甚至還有小道消息說,納稅超過一定數量的商戶,會成爲天策軍的優先照顧對象,若是他們的商隊或者船隊被人劫了,天策軍的陸軍和海軍會幫他們收拾對方。
至於這稅收,劉興業已經決定了,該交多少就多少,一定不能偷稅漏,以免被別人抓住把柄。
雖然孔有德看起來很溫和,但在青州城的時候,孔有德那冷冷的一掃,那是人命如草芥的眼神,讓他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儘管對天策軍的瞭解還不夠,但以天策軍的實力,以及這一年多來的作風,他覺得天策軍真的是說到做到,殺起人來絕對不手軟。
上面對偷稅漏稅的情況規定的明明白白,一旦查實,三成產業獎勵給舉報者,其餘家產全部充公,而且族內成年人無論男女,發配礦山,鹽場,船廠等地做苦力,一直到五十歲。
萬一因爲建點小便宜,少交了一些稅賦,然後把身價全都搭進去,還得去做免費的勞力,可就得不償失了。
現在的劉興業,就希望能夠踏踏實實的做生意,等着別的同行往溝裡跳,然後他好蒐集證據,把別人坑死,接收別人的產業,做大做強。
想清楚這些問題,他便對幾個兒子和大掌櫃說道“你們再詳細仔細研究一下,四月一號一到,就去官府登記,把經營許可證辦下來。同時要盯緊其他幾家,一旦查實證據,舉報給官府,無論是誰,只要檢舉立功了,獎勵的那三成產業裡面,有兩成就是他的了。”
劉興業的幾個兒子和幾個大掌櫃連連稱是,一個個摩拳擦掌,等待着商業法令正式施行的那一天。
這可是他們發財的大好機會啊,尤其是那幾個大掌櫃和庶子,他們雖然多少有些分子,但比起劉家的產業,還是不值一提。
大掌櫃雖然算是這個商號舉足輕重的人物,但說起來還是外人,劉興業一句話就能打發了,給點份子只是籠絡住他們罷了,而庶子的地位,自然不能和嫡子比,就算劉興業死了,分家產的時候也沒他們什麼事情。
他們相信,一定會有不開眼的,鋌而走險偷稅漏稅,畢竟人爲財死,鳥爲食亡,以往這種事情他們做得多了,自然懂得這種心理。
甚至有些人現在就開始撒眼線,盯着其他幾家的動靜,準備到四月一號,好好地撈他一筆,只要成功一次,比他們辛苦幹上十幾年都有用。
與此同時,其他的商戶們,也開始緊鑼密鼓的研究對策,有和劉興業一樣,準備老老實實交稅,等別人當出頭鳥,然後檢舉一波幹掉競爭對手順便收穫一波產業的,也有研究相關的漏洞,準備鑽空子逃稅的,也有準備賄賂當地主官,少出錢的。
當然,準備暴力抗稅的人幾乎是沒有的,要是腦子蠢到想無力對抗天策軍,做生意也不可能賺錢,早就賠的傾家蕩產了。
一時間,東青濟兗四府,暗流涌動,各種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陰謀詭計不斷上演。
有些人甚至聯絡其他商戶,商議着到時候一起抗稅,法不責衆,而自己暗地裡卻準備按照商業法令納稅,到時候坑死一大批,也有一些安插人手到競爭對手那裡,到時候搞事情,坑對方一波。
對於商業法令的效果究竟如何,沒到正式實施的那一天,孔有德也不知道效果,不過他已經爲此做好了準備,到時候如果有暴力抗稅,或者偷稅漏稅的,他不介意大開殺戒。
先禮後兵,他已經做到了,如果還有人不開眼,那就不怪他了。
事實上,這次的商業法令,算得上是一次大改革。
自古以來的變革,都會遭遇重重阻撓,畢竟舊有的既得利益集團,可不會白白的把手中的利益讓出去,這就需要強權來保駕護航,消滅一切阻撓的勢力。
萬幸的是,天策軍現在有這個能力,消滅一切敢與阻擋的人。
等到商業改革成功之後,他就要開始對實業進行整改了,到時候通過扶持製造業,讓整個山東的工商業發展起來。
而白蓮教方面,經過內部數日的磋商,以及炮兵師拉到臨朐城外施加壓力,他們總算是達成了一致,接受天策軍的條件,根據個人意向,選不同的路。
二月九日,以徐詩銘爲首的白蓮教中高層代表,從臨朐城出來,面見孔有德。
“你們商議的怎麼樣了?”
“孔將軍,經過數日磋商,我聖教教衆,願意接受條件,接受貴軍的條件。”
孔有德又對那一批中層幹部問道“你們呢?是不是也心甘情願的接受?”
“我等毫無願意!”
他們確實不敢有怨言,自始至終,他們都被天策軍壓制的沒有反抗餘地。
從八月份朝廷大軍南征開始,他們就完全處於被動局面,青州城還是天策軍幫着拿下來的,爲此他們還把昌樂,壽光,安丘三城讓了出來。
結果北邊的地盤丟光了不說,連青州城只撐了兩天就丟了,而南邊的諸城,日照也早早地被天策軍收入囊中,西南的蒙陰,萊蕪,沂水,新泰,也被天策軍的一支偏師攻克,他們轉移的路都被堵死了。
雖然雙方未曾發生武力衝突,但他們並不會因此低估天策軍的實力,單單祖寬的那一支前鋒,就打的他們哭爹喊娘,後來主力抵達之後,更是直接把他們碾壓了一遍。
而朝廷的大軍,最終被天策軍給收拾掉了,逼得朝廷都不得不承認他們割據山東。
而且前一次來的時候,那一輪炮兵演習,更是讓他們永生銘記,一整片森林,頃刻間化爲一片火海,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抵抗的,就算有數萬大軍,在那樣火炮的轟擊之下,也抗不了太久。
隨後,雙方就具體的交接事宜,進行了短暫的商議,然後徐詩銘等人回到臨朐,進行相關的安排佈置。
第二天,辰時一到,程希孔麾下的兩個營便出發了。
他們已經等候多時,事實上他們一直都是按照進攻作戰的標準部署的,如果白蓮教執意不接受條件,十天的時間一到,他們便會毫不猶豫的攻進去,雖然現在白蓮教接受了條件,但他們還是沒有掉以輕心。
隨着東西城門打開,林蛋大和楚中天各自率部入城,接收了包括縣衙,城門,庫房,軍營等主要據點,整個過程都是處於戰備狀態,以防萬一。
半個時辰後,臨朐城內的所有的白蓮教教徒,分批次出城,到達劃定好的區域,解除武裝。
之後就開始登記造冊,按照他們的個人意願,進行統計。
願意參軍的,被劃分到一起,等待接受天策軍的入伍考覈,而願意當平頭百姓的,則登記戶籍,以及家中情況,每人發五兩安家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