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用鐵器換人才?”
沈志祥聽了李嘯的話,嘴巴幾乎張成o型,感覺十分不可思議。
“對,李某正是此意。”李嘯微笑着接過話來說道:“上次,沈兄送我一個火器人才趙傑,後來我聽趙傑說,在貴軍之地,尚有多名火器人才,其中甚至還有好幾名葡萄牙人,皆是從當日登州孔有德叛軍部救出,卻不知此話,可爲真否?”
“對,對,確是如此。賢弟不說,我倒差點忘了。”沈志祥點頭說道:“前年,孔有德部叛軍,從登州逃出時,我東江鎮軍兵,截獲了數艘孔部船隻,救回了一些被脅迫北投韃金的火器匠人,其中就有數名葡萄牙人。這些工匠,現在皮島之處,與一衆鐵匠幹些維修活計,卻不知賢弟要這些人何用?”
“這個麼,李某要這些人自有用處,尊兄若能將這批人送到赤鳳衛,李某願用他們抵換5萬兩貨款銀子。”
沈志祥登時心動,他在心裡快速地想道,現在東江鎮中,從上到下都在混吃度日,這些火器匠人,可以說無甚大用,若能用來抵這5萬兩銀子,倒是極划算的買賣。
想到這裡,他隨即心念一動,莫非李嘯這廝招這些人,是要他們來研製火炮?
這個李嘯,倒是端的有雄心!
不過他隨即又想,管他呢,李嘯真要研製火炮,又豈是這麼容易,眼下能拿這些人來抵換真金白銀,纔是最爲重要之事。
“賢弟既然有此心意,愚兄自然不好駁情不是,行,就用這批火器匠人,來抵這5萬兩銀子的貨款。”沈志祥做出一副豪爽的姿態,大咧咧地說道。
“好,尊兄果是爽快人。”李嘯一臉舒心的笑容:“現在鐵器諸事談妥,就請尊兄隨小弟一齊前往府邸,現在酒席已擺下,咱們今天喝個痛快。”
很快,各人入席,因爲買賣事宜談妥,各人興致皆是很高,觥籌交錯中,喝得酒酣耳熱。
李嘯亦是喝得半薰,無意間,他向喝得一臉酡紅的沈志祥問道:“沈兄,卻不知,現在遼地形勢如何?”
沈志祥一愣,不知道爲何李嘯突然這般發問,他想了想說道:“大抵還是老樣子,只不過,據聞錦州與廣寧的邊界之地,韃子正在集聚兵馬,似有異動。卻不知是要打算對蒙古諸部用兵,還是又要來我寧錦地界擄掠騷擾。”
沈志祥漫不經心地說着,李嘯卻不覺心頭一緊。
沈志祥當然不知道後金的具體動向,而自已作爲後世的穿越者,當然知道後金的下一步舉動,卻是什麼。
原來早在三月初,皇太極已命貝勒多爾袞爲統兵大將,率嶽託、薩哈廉、豪格等將領,率精騎一萬,去黃河以西至漠北交界廣大地帶,去尋找蒙古汗國的最後繼承人,插漢部部主額爾克孔果爾額哲的下落,以期將這位最後的蒙古共主完全消滅或迫其投降,徹底抹除曾經雄霸天下的蒙古汗國的最後一絲氣息。
後金大軍在外數月,經反覆搜索查找,終於在四月底時,纔在上都城附近的托裡圖地方(今內蒙古東閃電河北岸),找到了正往北搬遷,欲前去漠北土謝圖汗處的插漢部額哲等人。
多爾袞遂派大臣濟什哈、海塞等人前去勸說額哲歸降後金,額哲尚是猶豫不決,但其長輩囊囊太后以及瑣若木臺吉等人,早已厭惡這漫長而痛苦的北遷生活,遂偷偷率其部衆一千餘戶投降了後金。
見囊囊太后等人,竟揹着自已率領近一半的族人投降後金,額哲驚恐萬丈,卻無有對策。
多爾袞見其內亂,也不立刻進兵,只是耐心等待其進一步瓦解。
額哲等人,率着插漢部部衆繼續緩慢北行,好不容易堅持到五月初,軍心士氣皆到谷底,眼看就要發生內訌之際,多爾袞適時地派了額哲母親蘇泰太后的弟弟南楮,以及其族叔阿爾什達漢等人,前去勸降一片混亂的額哲餘部。
南楮等人的到來,讓蘇泰太后等人,有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她抱着自已的親弟弟放聲痛哭,盡訴這些年來的辛酸與委屈。
隨後,蘇泰太后令其額哲,率最後的一千餘戶部衆,向金軍投降,並獻上降表,還交出了堪爲至寶的傳國玉璽。
據傳,這枚傳國玉璽,乃是歷代王朝的鎮國之寶,後來元順帝逃離大都時,曾攜此玉璽逃回大漠,元順帝死後,這枚極其寶貴的玉璽便失去了下落。
越二百餘年,有牧羊于山崗上的牧民,見一山羊,三天不吃草,卻用蹄子刨地,牧羊人感覺很奇怪,就把山羊所刨之地,用鋤頭挖開,於是,遺失二百多年的傳國玉璽,終於重見天日。
這枚玉璽首先被牧民獻給衛拉特蒙古的博碩克圖汗,後來,博碩克圖汗被插漢部的林丹汗擊敗,爲保性命,不得不獻出傳國玉璽。
據傳,當日林丹汗獲得傳國玉璽後,大喜過望,這位名義上的蒙古共主,以爲自已便是天命所歸的真龍天子,遂加緊攻擊蒙古諸部,希望重現當日蒙古帝國大一統的榮光。只不過,誰知造化弄人,打拼一生的林丹汗,最後卻衆叛親離,在後金的追殺下,憂憤死於青海大草灘。
林丹汗一死,這枚傳國玉璽便落入額哲母親蘇泰太后之手,現在其母子率插漢餘部皆降於後金,這枚玉璽被跪立於地的蘇泰太后,恭敬地雙手捧出,獻給了統軍大將多爾袞。
年青英俊,只有24歲的正白旗旗主,墨爾根黛青貝勒多爾袞,這位在原本歷史中將會名震天下的滿清睿親王,此時,以一種震驚到不可置信的眼神,從蘇泰太后手中,顫抖着將這枚璠璃爲質,交龍爲紐,光華燦爛,上刻着漢篆“制誥之寶”四字的傳國玉璽,拿到自已手中。
捧着玉璽細看的他,臉上的肌肉在輕輕抽搐,雙手不停地抖動,彷彿這塊傳國玉璽有千斤之重。
在狠狠地嚥下了一口唾沫後,多爾袞一聲輕嘆,收回了注視這枚光華耀眼的傳國玉璽的不捨目光,隨後下令,將此寶鄭重收好,帶回後金,獻予皇太極。
很多隨從都注意到,原本因爲額哲投降,神情相當愉悅的多爾袞,在返程之時,臉上全無笑容,反而多了很多陰鬱的神色。一雙炯炯有神的虎目中,蘊藏着無法表達的憤恨。
蒼天不公啊!
我本是父汗傳下的全旗之子,是父汗欽定的接班人,只是,卻爲何只能最終與汗位擦肩而過,我不心甘。。。。。。
爲什麼,爲什麼我得到了傳國玉璽,但在那萬人中央,享受無上榮光的人,卻不是我。。。。。。
心情悒鬱的多爾袞,決定不遵守皇太極要求他在降服額哲餘部後,立即率兵回返的約定,反而要率衆南下,前往明朝的山西大同等地,大肆入侵擄掠,想通過這種方式,一方面可以發泄心中無可言說的怨憤與怒火,另一方面亦可擄獲大批明朝的人口與財富而歸,讓此次出征,得到更大的收穫。
“傳本將軍令,全軍不再東返,轉頭南下攻明!”在接下來的將領會議上,多爾袞終於冷冷下令。
“這是爲何?父汗已說過,若收服額哲餘部,便立刻全軍返回大金,你爲何擅改父汗的規定?”豪格語氣不滿,毫不客氣地頂了他一句。
多爾勇袞臉上頓時一陣抽搐。
他心中的惱恨,立刻騰騰而起。
這個豪格,雖說是自已此次出征的助手,但包括嶽託薩哈廉等人都明白,這豪格,不過是皇太極安插在自已軍中的眼線罷了。
此人仗着自已是皇太極的長子,且年齡竟比自已還大兩歲,因此總是明裡暗裡與自已做對,着實可惡得緊。
“豪格,我是統軍大將,行軍打仗之決定權在我,莫非,你要抗命不成?”多爾袞壓抑着心中的怒氣,儘量以一種平緩的語氣說道。
“在下不敢,你是大將軍嘛,我作爲副將,安敢不從。”豪格冷笑道:“只不過,你擅改父汗的決定,無端突然南下徵明,莫非這般大事,在下作爲助手,連過問的權利都沒有了麼?”
“你當然沒有!”連日壓抑的多爾袞,突然爆發般地吼了出來:“你以爲你是誰?竟能用這樣的語氣和本將說話,本將若要作甚決定,莫非還需向你豪格稟報理由不成?!”
豪格亦是大怒,臉色漲紅的他,從椅子上騰地站起,正要針鋒相對痛罵多爾袞時,薩哈廉衝上來,一把把他按住,一邊小聲地警告說道:“豪格,不可造次,不可對大將軍無禮。大將軍這般行事,自有其考慮與道理,我等聽命行事便可。”
豪格咬着牙,一臉紫漲之色,卻終於沒再說出相譏之詞,而是重新恨恨地坐下。
軍帳中,一片讓人窒息的沉默。
面色黑沉的多爾袞,長吁了口氣,冷靜下來的他,意識到自已剛纔頗有失態之處,便儘量用一種平緩的語氣向衆人解釋道:“各位,我部行軍數月,轉戰千里,消耗極大,降服這額哲餘部,也無得甚什麼擄獲,若就此返回,實是可惜。不如趁軍心士氣尚振,南下攻明,擄其民衆牲畜財產,飽掠而歸,卻不甚好?”
豪格猶欲說話,被薩哈廉用目光止住。
此時嶽託也出來打圓場:“大將軍要南下攻明,雖與汗王之規定有所出入,但亦是不錯之選擇,我等再無他話,聽大將軍安排便是。”
多爾袞見衆人皆無異議,拍桌而起道:“好,各位既皆同意,那我軍立刻南下歸化城,休整一天後,再南下往攻明朝山西平魯衛,攻下平魯後,再攻朔州城!”
很快,在多爾袞率部南下之際,皇太極也迅速得到了多爾袞率部南攻明朝的消息,他心下雖然甚是惱怒多爾袞擅作主張,卻不得不想辦法爲他善後。
爲防止明朝從遼錦等地抽調援兵去山西和大同,他下令,由鑲白旗旗主貝勒多鐸爲統軍大將,配阿山爲副將,統女真兵馬7千,再拔烏真哈超營三等總兵官石廷柱的漢軍兵馬3千,總共兵馬一萬人,向錦州、寧遠等地壓迫而來,以期用這種方式,威脅寧錦,讓明朝不敢輕易調遼東兵西援。
歷史上,多鐸此次出征,在與明軍的遭遇戰中,斬殺明軍副將劉應選,俘獲遊擊曹得功,滅掉明軍精銳騎兵500人,步兵上千人。而經此一戰,嚇得寧錦各地的守城明軍,戰戰兢兢,惶惶不可終日,深恐金朝大軍攻城,自已便萬事休矣,故任憑金軍焚燬錦州寧遠各處村堡,讓其擄獲大批百姓牲畜財產,多鐸最終大獲全勝,奏凱而歸。
現在沈志祥隨口所說的,在廣寧與錦州交界之地金軍有異動,應該就是多鐸在集結兵馬,準備征伐寧錦之事了。
歷史事件在李嘯腦海中閃過後,李嘯立刻想到了她。
祖婉兒。
這個姑娘,有如一根銳利的尖刺,深深地紮在李嘯心頭,讓他時時陷入痛苦與自責之中。
這個離開自已返回了故鄉的姑娘,現在正在錦州城中,而錦州,不日便將陷入後金軍隊的重重圍困中。
雖說歷史上的後金軍隊,當日並沒有進攻錦州這般大城,而現在隨着自已的穿越到來,歷史的大勢雖然還未改變,但又有誰知道,這蝴蝶翅膀,會不會突然改變歷史的細節呢。
萬一,金軍突然下決心要攻打錦州呢?
這個已被自已深深辜負的姑娘,若萬一有個閃失,自已還有臉面腆顏活下去麼?
況且,沈志祥說過,他來赤鳳衛時,已得到後金軍蠢蠢欲動的消息,那麼到了現在,說不定金軍已開始向寧錦之地進攻了。
想到這裡,李嘯感覺自已那顆強健的心臟在突突地跳動,焦灼與苦澀的滋味,瞬間瀰漫心間。
他一仰脖,狠狠地將滿滿一碗水酒全部飲盡。
放下酒碗的李嘯,長喘了一口粗氣,心下終於做了個決定。
那就是,立刻集齊兵馬,北援錦州。
“沈兄,小弟有個不情之情,還望你能同意。”雙眼泛紅的李嘯,一臉鄭重地對沈志詳說道。
沈志祥打了個長長的酒呃,忙道:“賢弟有話,但可明言。”
李嘯直視着他,壓低聲音道:“我擔心金軍韃子會進攻錦州,那錦州前鋒營總兵祖大帥,曾對李某有恩,故李某不忍坐視其受金軍攻擊,願出兵助其抵禦韃子。若走陸路,只恐遷延時日,故某家想租乘東江鎮船隻,前往錦州抗敵。”
李嘯沒有把自已本意要救祖婉兒的心思對沈志祥明言,畢竟這樣摻雜私人情感的事情,實在不好對他人說出。現在用救助祖大壽的名義,說出來也更合情理一些。
沈志祥雖已喝得半醉,神志卻還清醒,他在心下暗歎,沒想到啊,這個李嘯僅僅因爲受人恩惠,卻還這般有情有義地要加以報答,此人實是可敬。
“賢弟說得甚話,大家都是大明官軍,你部北上抗韃,乃是護國救民之舉,我東江鎮,豈好收你船租,這傳揚出去,豈非讓人笑話。”沈志祥擺手忙道,不過他又輕咳了一聲,低聲道:“不過,若賢弟大方,給俺部下面軍兵水手一些賞錢,相信這幫傢伙自會更加用心做事。”
對於沈志祥這樣明明心下極度貪錢,卻又要在表面上裝大方的行爲,李嘯自然洞若觀火。他微笑道:“沈兄既已答應,在下也不是小氣之人,這往返路上,我軍自備伙食,另外李某送你海鹽三十萬斤,以爲本次入援錦州的往返酬勞!”
沈志祥幾乎驚叫起來,好傢伙,這李嘯出手,恁的大方,三十萬斤海鹽,爲兩千五百擔,現在若把這批海鹽轉手銷往後金,一擔至少可獲利8兩。兩千五百擔,便是2萬兩銀子啊!
這簡直是空手套白狼的買賣!
見得沈志祥這般喜形於色,李嘯卻在心中暗笑。
現在他的鹽廠,一千畝鹽田中,每月產鹽平均約爲三百萬斤,也就是說,送給沈志祥的鹽量,只不過一個月十分之一的產量而已。
沈志祥一臉歡喜,他拍着胸脯大聲說道:“李賢弟豪氣,出手恁的闊綽,俺代手下的東江鎮軍兵謝過了!行了,這事就這麼說定了。”
“好,那咱們等會立個字據,待我軍從錦州回返後,即贈給沈兄海鹽三十萬斤!”李嘯一臉笑容,又舉起酒碗向沈志祥碰過來。“沈兄,合作愉快,幹了!”
“好,合作愉快,幹!”沈志祥大笑碰碗,隨即兩人一同仰脖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