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嘯率領着龐大的船隊,離開了登州港一路北上,這一路上,倒也還算是順利平安,數百艘大大小小的艦船,一路頂風冒雪劈波斬浪向北行去,目標直指營口。
作爲全軍總指揮的李嘯,每天都靜靜佇立在升龍號船首,看着這艘最大的龍驤級戰列艦那尖削的船艏一路分波裂浪,揚起巨大潔白的浪花,任憑凜冽的寒風將鮮紅如血的披風,吹得有如一面獵獵飛舞的旗幟,只是他那英俊的臉上,卻滿是沉思的表情。
李嘯心下十分清楚,自已率領的這支近五萬的精銳兵馬,其最緊要的戰略目標,便是想要實現拖住多爾袞,讓他被迫分兵,從而無法去攻打盛京城,以解豪格的燃眉之急。而最根本的戰略目標,則是與豪格內外夾擊,最終打敗多爾袞,並扶助豪格上位。
李嘯確信,若這場大戰下來,清朝處於內戰與外戰共同進行的混亂狀態中,打到最後,其國力一定會大大損傷,甚至可以說是毀滅性的打擊。這樣一來,縱然到了最後,豪格慘勝奪取了清國的最高權力,但清朝國必定已是糜爛一片,其原本蒸蒸日上的國運,絕對已會是徹底急轉直下,那麼,那豪格就算最終奪取最高權力併成了清朝皇帝的話,面對這樣的境況,只怕最終也只能無奈地向自已俯首稱臣吧。
而這,纔是李嘯希望達到的最終目的。
這樣的計劃,其關鍵在於,自已的行動速度一定要快,要儘可能早地到了營口港,只有大軍在這裡正式登陸,多爾袞纔會切實地感受到威脅,最終不得不發兵抗擊唐軍的入侵,從而無法如先前計劃的那樣,能集中全部力量向豪格發動進攻。
只不是,現在的酷寒天氣,以及凜冽如風的北風,讓李嘯的水師艦隻行進十分不易,頗令李嘯爲之頭疼。
更讓他擔心的一點是,他知道,如果自已行動不再迅速一點,萬一船隻還在海上之際,就被結冰的海水給封凍住了的話,那可就是最糟的局面了。
在後世中國,渤海結冰一般是在公曆一月中下旬,也就是農曆十二月底的樣子。但現在是小冰河時期,海水結冰時間肯定會提早,而具體的時間,則是受西伯利亞寒潮的影響,忽早忽晚時間不定,現在卻還真難以預測。
李嘯心下暗歎,這次遠征,除了要抓緊時間外,還有一條十分重要的,便是要看運氣在不在,自已這一邊吧。
只不過,該賭的時候,就只能把籌碼一推而上,再不能有絲毫的猶豫與不捨,畢竟,這樣清廷內亂的黃金機會,如果自已不能及時抓住,實在太過可惜。
這樣逆風北上的行程裡,李嘯的龐大船隊,從登州港出發後,一路上繞過老鐵山海道,進入渤海,再北上遼東灣,在逆風而行,且經過了整整十二天的時間後,才終於在一個天氣陰沉的下午,看到遠處黑乎乎的海岸線。
李嘯所選的登陸點,並不是那遼河入海口的營口港,而是稍偏一旁的營口牛莊地區,之所以選擇這裡登陸,也是有原因的。
說起來,營口地區,在中國歷史上,也是一個歷史悠久的地區了,最早出現在史冊中的記錄,是在戰國時期,營口地區屬燕國,是燕國從白狄手中奪佔過來的地方。到了秦代,則屬遼東郡。而公元前195年,西漢政府在遼東郡置18個縣,營口地區南部設平郭縣,北部置安市縣,從此這塊原本用於牧馬的蠻荒地區,算是正式成爲有官府統治的,傳統意義上的中華固有國土。
隨後,時代歷經變遷,明廢州縣改設衛所,營口境內南部屬蓋州衛,北部隸海州衛。營口地區時稱樑房口。
到了1621年,後金佔據營口地區,修建耀州城(今大石橋北嶽州村)爲中心屯兵鎮守。
本來,在真實歷史上,到了1644年清朝入關之前,清廷對該地區漢人和滿人分別治理。營口地區北部置海城縣,南部設蓋平縣以治理漢人,在熊嶽設副都統管轄遼東半島各地滿人,又在熊嶽、蓋平、牛莊設防守尉或城防尉管理八旗事務。只不過,在這個李嘯穿越來的時空裡,歷史已完全被李嘯改變,現在的清廷,在營口之地的屯兵之所,只有耀州一地,駐守了約一個甲喇一千餘人的兵力。
而李嘯之所以不選擇那簡陋而平坦的營口港,而是選擇在一旁的牛莊沒溝營地區登陸,卻是因爲他知曉前世歷史之故,知道在這裡登陸的話,更有利於自已的大批軍兵順利上岸。
1858年,清軍在第二次鴉片戰爭中戰敗,清政府只能無奈簽下喪權辱國的中英《天津條約》,該條約規定,清朝要“增設牛莊、登州、臺灣、潮州、瓊州開埠爲通商口岸”。在這條約簽定後,英國人遂開始從南到北,逐一開設通商口岸。
到了咸豐十一年(1861)四月,這營口牛莊通商口岸一事,英國人開始正式準備開設,爲開設前,英國特派駐中國牛莊領事館的首任領事密迪樂前往營口牛莊地區親自考察,結果他看到,這牛莊地區,與那粗糙簡陋的營口港一樣,海口水淺,只能行進小船,大船難以出進,條件如此之差,根本不能作爲口岸開埠通商,不由得在失望之餘,產生了退意。
而就在英國人灰心喪氣準備打退堂鼓之時,有漢奸爲了邀功請賞,前去報告英國人,說牛莊轄管的沒溝營條件不錯,可以設爲口岸。密迪樂聽了報告,立刻親自帶手下前去考察,結果發現這牛莊沒溝營一帶,不僅水深河闊,可供大船出行,又有距海口近、碼頭緊靠城鎮的優勢,如能在此開埠通商,倒是牛莊的最佳地帶。於是,密迪樂找到牛莊的清朝官員,提出改牛莊沒溝營爲通商口岸的要求,並將實地調查和開工地點的情況,寫信向英國政府報告。在信中,密迪樂開心地稟告道:“牛莊之地,現在雖然沒有地位,沒有生機,更看不到商業上的活力。但根據我們探察的結果,距離遼河入海口最近的牛莊沒溝營,一旦開設爲通商口岸,必將成爲中國東北地區的外國貿易的中心地”。
清政府畏英如虎,立即同意了密迪樂變更開埠的要求。就這樣,在這牛莊沒溝營地區,米字旗飄然升起,宣告日不澆帝國的嶄新存在,從此正式通商開港。
正因爲李嘯前世瞭解過這段歷史,所以現在的他,目標自然是直奔此處。李嘯知道,只有諸如升龍號這樣的巨型風帆戰艦能夠停泊,自已的登陸方案,才能得以快速實施。
在又過了近兩個時辰,日頭已然偏西之際,李嘯的龐大船隊,終於到了牛莊沒溝營一帶海岸。
李嘯驚喜地發現,這裡的海岸,果然與自已設想的一樣,水深海闊,十分有利於自已的艦隊停泊。而且,更加有利的一個條件是,在這將近傍晚之際,海上風浪也小了許多,卻正是自已登陸的大好良機。
李嘯不由得在心下感慨,這一路行來,海水沒有結冰,風浪也還平靜,也許,真的是天佑華夏,才讓自已這次冒險一搏的出征,能這般順利成功吧。
只不過,就在唐軍水師漸漸靠岸之時,在海邊的清軍監視哨所,已有清軍巡哨,發現了李嘯的水師,立刻,那尖銳刺耳的警報聲頓是連綿大起。
清軍在牛莊沒溝營一帶的警戒哨所不過寥寥幾座,巡邏看守的清軍,總共不過十幾名,除了及時報警外,再無任何抵抗能力。故當他們滿是駭然地看到,那鋪天蓋地而來的唐軍船隻上,每條船的船桅頂上,都打着巨大無比的黑底紅字的唐字軍旗,直直地朝沒溝營的海岸上衝來時,他們除了立刻報警並緊急撤退外,再無其他任何辦法。
只不過,這樣連綿而刺耳的警報聲,一路傳遞,最終在約一刻來鍾後,警報聲傳到了營口地區的屯兵重地,耀州城。
此時,耀州城主將,正白旗甲喇額真吞齊喀,本來正在耀州城中安排營房,準備迎接梅勒章京李率泰的援兵入住。
在聽到海邊傳來那連綿而刺耳的警報聲時,吞齊喀幾乎驚呆了。
不是吧?
怎麼唐軍此番遠來,不去攻打遼南,也不去攻打錦州,反而先拿這營口開刀了,這,這可完全出乎了自已的預料啊。
齊吞喀之所以如此驚慌,卻是有原因的。這事情,卻還要從范文程當日從盛京逃回遼陽說起。
原來,范文程在勸降豪格不成,並險之又險地利於這突如其來的大雪,才從鰲拜箭下脫逃,遂忍着箭創,一路南逃而去。幸得此人命大,竟僥倖未死,一路掙扎着逃回了遼陽,立即向攝政王多爾袞,緊急稟報了豪格已吃了秤砣鐵了心,決意與其對抗到底之事。
多爾袞聞言大怒,乃發誓來日要痛懲豪格,以爲范文程報仇。同時,他給了范文程一筆豐厚的賞賜,以慰其勞,並叮囑他且安身回家養病便可,餘事再不必操心。見多爾袞對這般關切,范文程心下才稍覺寬慰,深深地爲自已選對的主子而慶幸。
不過,他隨即便向多爾袞稟報到,現在豪格確已與唐軍相勾結,而唐軍爲了抓住這個難得的清廷內訌的機會,極可能已在在積極籌備,可能準備就在出徵路上,不日就要對大清下手了。所以,他反覆叮囑多爾袞,要他務必要抓緊時間,作好邊境各地的軍事防務,以免唐軍遠來突襲之時,自已若是沒有任何防備的話,那情況可就糟了。
對於范文程的這個建議,多爾袞亦十分重視,於是,在過了個六七天後,隨着遼陽城中整頓訓練的逐漸完成,原本集中於遼陽的兵馬,被多爾袞不斷分派到各個要地去駐守。
多爾袞認爲,李嘯極可能還會與先前一樣,先取金州與復州,再一路從遼南北上,攻打東京遼陽,這樣一來,自已就需要在遼南重點佈防了。
於是,多爾袞將遼南一帶,從金州起的各個州縣,佈防重兵,以確保他們可以同氣連枝,互相守望救助,最終確保將李嘯的全部兵馬,拖在遼南,讓他們無法北進。
而只要唐軍不能北進,那麼多爾袞就獲得了一個很好的時間差,使他可以帶領精銳兵馬,立刻北上去攻打豪格。而他的如意算盤則是,在徹底消滅了豪格之後,再統領大軍回頭,去消滅那些困頓在遼南,已是師老兵疲的唐軍兵馬,當是輕而易舉之事。
當然,多爾袞並不是沒有考慮到,唐軍可能會從其他地方開始進攻,范文程在回家養病時,也還上書提醒過他,要他不單單考慮遼南的守備,其他象錦州、營口等地,那奸詐狡猾的李嘯,極可能也會派兵來攻,一定要好生注意。
不過,雖然自已有所考慮,且范文程業已提醒,但多爾袞還是認爲,現在天寒地凍,說不定何時大海就結冰封凍,那李嘯不一定有全軍拼死一搏的勇氣與決心,他最大的可能還是先取遼南,而諸如其他的錦州、營口等地,李嘯縱然派兵,也可能只會了牽制性的佯攻,使自已不能集中兵力以應對其主力罷了。
多爾袞的這種心態,自然也就影響了他接下來的排兵佈陣,所以,象錦州與營口,他只是象徵性地加派了部分兵力,以應對唐軍可能會有的牽制性佯攻。
象在營口地區,他就只加派了漢軍八旗梅勒章京李率泰部的一千五百餘名漢軍,緊急前去耀州城,與當地守將吞齊喀合兵一處,共同負責營口守衛。
在李嘯率軍快到營口之時,李率泰的援軍也快要抵達耀州城了,這纔有齊吞喀下令手下軍兵,緊急打掃城池,安排宿房,讓李率泰部入住之事。
所以,在守將齊吞喀看來,自已守衛的這個地方,畢竟不是唐軍進攻的主力方向,自已只要虛以應付一番便可。正因爲這種僥倖心理,現在的他,纔會這般手足無措驚慌不已。
而遠在遼陽的清國最高統治者攝政王多爾袞,他當然不知道,現在,他很快就要爲自已的誤判,付出慘重到讓他腸子悔青的代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