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湯城頭,唐軍統帥段時棨與劉文秀,看到清軍與順軍的大部隊,這般灰溜溜地分頭遠撤離去,二人皆是一臉歡喜無盡。
“哼,還是李大人預料得準哪,知道這幫混蛋在攻城戰敗之後,定是再無戰心,他們的主力部隊,定要準備後撤返回了。真沒想到,李大人在千里之外,卻是預料得這般精確,倒是令劉某萬分歎服。”劉文秀手拍雉堞,一臉快意地說道。
“那是,唐王之智謀遠見,世所罕及,他能這般廟算於心,倒並不讓本帥奇怪。畢竟,三十餘萬敵軍,每日裡所要消耗的糧草,乃是極爲驚人的程度。而我軍已在這宣府之地堅壁清野,整個宣府北路,有如用發篦梳過一般,那叫一個乾淨!敵軍想要就地籌糧,自是極難。而他們縱想千里運糧,這路途遷遠,人力物物消耗極大,又豈可長久乎。他們的主力部隊,若不趁機退去,復能何回呢?”段時棨一臉冷笑,又說道:“不過麼,敵軍主力雖撤,但他們自是不會甘心,不可能前功盡棄,他們一定會再留下相當的兵力,圍堵於我金湯城外,以防我軍突圍撤走。他們這般用心,倒是良苦得緊哪。”
“是啊,看城外的敵軍,其兵馬數量,倒是依舊有十餘萬之多。現在的敵軍,攻城不足,防備我等突圍,倒還真是綽綽有餘。只不過,他們不知道,他們這般舉動,其實也是在李大人預料之中,更可說是正好中了李大人之計呢。”劉文秀哂笑道。
“嗯,李大人信中已說了,敵軍縱然主力撤走,但恐怕至少還要留下十餘萬兵力防備我軍突圍。我軍則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繼續堅守城池,牢牢拖住外面圍城的敵軍兵馬。反正我金湯城中積糧充足,正好可以耐心地與敵軍周旋。我軍能在宣府北路拖住之十餘萬敵軍,卻也可以爲我軍從山東南下,去消滅弘光僞朝廷,奪取整個江南創造有利條件。李大人的這般妙算,流寇與韃虜怕是不知道自已其實是正中下懷呢。以本將看來,也許再過一段短短的時間後,我軍那已在山東編練好的第六鎮與第七鎮兵馬,就要開始南下行動了吧。”段時棨一臉深思之狀,手指不停地敲擊着城牆上的青磚。
他說得沒錯,現在西北之地戰事稍歇,但在山東南部,卻是一片繁忙的備戰景象。
到現在爲止,唐軍新組建的第六鎮與第七鎮兵馬,在經過了數個月的緊張訓練之後,各類軍械器具糧草之類皆已準備完善,李嘯隨即下令,第六鎮從登州調往單縣鐵龍城,第七鎮從登州調往山東安東衛,各各齊集待命。
這兩鎮齊裝滿員,精銳強悍的新建兵馬,他們的第一個要消滅的目標,便是統兵據守於南直隸的徐州府與淮安府兩地的劉良佐部。
此時的劉良佐,被弘光僞朝封爲廣昌伯,授淮徐總兵銜,擁兵十萬,正駐守在徐州與淮安一帶,可謂志得意滿,實力雄厚。
而地處南直隸與山東交境之地,正好擋道唐軍南下的他,自然也就成了李嘯的首先要剷除的對象。
待到兩鎮兵馬彙集當地,一切準備工作均已完成後,李嘯下令,着第六鎮兵馬從單縣鐵龍城出發,取豐縣、沛縣、然後全軍過黃河,直取徐州城。
而第七鎮的行軍方向,則是更爲出其不意,按李嘯的安排,全軍不走陸路,而是從安東衛登上水師船隻,從海路徑直南下,到哈喇港登陸,然後全軍西進,先後攻下喻口鎮、馬邏鄉、蘇咀口等要地,最終徑自直抵向淮安府城。
在正式完成軍隊調動與安排後,李嘯下令軍隊立即出發,然後前往濟南行宮,向重興皇帝朱慈烺,提出討伐弘光僞朝的提議,獲取皇帝恩准的聖旨。
這時的重興皇帝朱慈烺,正在後院花園遊玩,他見到身着一襲華貴蟒袍,一副恭敬神色站立在自已面前的李嘯,面上原本輕鬆的神色,頓時變得複雜起來。
這些天來,李嘯調動軍隊,把第六鎮與第七鎮兵馬,分別從登州調到魯南邊境的消息,他作爲皇帝,自然亦是多有耳聞。只不過,當看到李嘯這般正式穿着,手捧諫書地來到自已面前請他下旨,他的心下自然知道,李嘯此番到來,到底是何用意。
在看完了李嘯的請求向南用兵,消滅弘光僞朝廷的奏摺之後,這位年輕的皇帝心下,更是十分不是滋味。
雖然弘光僞朝廷的存在,對自已這個大明皇帝來說,是件極其不爽的事情。但是,相比現在自已這個徒有虛名,全部朝政大權盡皆由李嘯操控的傀儡皇帝,朱慈烺竟在心下,還隱隱有點羨慕自已這位肥胖如豬的堂伯呢。
他的這位堂伯,雖是手下軍鎮擁立,但相比他而言,至少還有那麼一點點少得可憐的帝王權力,而朱慈糧這位崇禎的長子,大明王朝的法理繼承人,卻反而半點實權也無,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傀儡。這般境遇的微妙對比,如何能不讓年輕的皇帝耿耿於懷。
朱慈烺自被李嘯從京城救出,隨即在濟南擁戴爲帝,雖然一開始感覺自由而輕鬆,但這半年過去,這個現在已然十七歲的青年,開始從最初的懵懂狀態中漸漸清醒過來。他對李嘯這樣權傾天下專制一切的大權臣,已從開始的感激涕零萬般依賴,漸漸地開始越來越心生齟齬,越來越不願意一直生活在李嘯的羽翼之下,而是想要有真實的權力,可以成爲大明帝國的真實掌舵人。
至少,與那位肥胖如豬的堂伯相比,自已再不可成爲一個表面尊榮,實則毫無實權,只能蓋章簽字的傀儡皇帝。
更何況,李嘯以保護他的人身安全爲由,不允許他隨意上街遊玩,這更讓重興后帝朱慈烺心頭十分不快。這樣的近乎被軟禁的皇帝,更讓朱慈烺在心下莫名地失落與悲涼。
當然,李嘯曾在自已登基之後,向自已允諾過,等過個兩年,自已將來到了十八歲,正式娶妻後,將開始向自已逐步交權,但他這番允諾,真的能兌現多少呢?
這個問題,時時縈繞在年輕的皇帝心中,讓他在錦衣玉食無憂無慮之際,心頭卻是有說不出的惆悵與迷茫。
朱慈烺近乎直覺地認識到,如果李嘯真的把弘光僞朝全部消滅了,那麼,相比自已災個傀儡皇帝,也許得到最大利益的,只能是李嘯吧。
畢竟,到了那時,他的權勢必將近一步擴充膨脹,那接下來,真的到了李嘯把整個明朝的殘餘勢力,全部消滅或整合到了他自已手下之後,自已這個名義上的皇帝,只怕也是沒有必要存在了吧。
想到這一點,朱慈烺甚至感覺後背都有點發涼。
所以,現在弘光朝的存在,朱慈烺甚至覺得,這是一種得以制衡李嘯的有效手段。斷不能由着李嘯輕易地把它給滅了。反正這弘光朝的存在與否,與自已這個傀儡皇帝,其實並沒有什麼太大關係,頂多是在名義上不好聽罷了。
這樣的感覺,雖然一直還只是處於朦朧狀態,但依然讓朱慈烺對李嘯的進兵討伐弘光的建議,從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反感。
只是,自已這個名義上的傀儡皇帝,真的有能力與勇氣,去拒絕大權在握軍權獨攬的李嘯麼?
皇帝正猶豫之際,李嘯已忍不住開口稟報。
“皇上,自古天無二日,民無二王,此爲古今至理也。那弘光僞朝,不顧皇命,擅據南方,明爲陛下之臣,暗則自謀自立,這般謀逆,至今已有近半年矣。其下所屬地方,皇上竟然無法實際染指,官員任命,亦根本不加聽從,他們這般猖狂作派,反逆之舉,豈可任坐大而不加肅靖乎?這等宵小叛逆,微臣本欲立即派兵蕩平,以正國本,以立法統,只不過,因先前流寇與韃虜輪番侵邊,山海關與宣府北路皆是頻頻告急,微臣纔不得不暫緩討逆,暫行懷柔之策,以全力應對北面之敵。但現在,山海關與宣府北路的守軍,不負陛下厚望,連敗敵軍進攻,這些地方,都已暫時寧靖,不必多慮。故現在北邊既寧,南邊的宵小叛逆,豈可再容他們再作跳樑小醜!陛下,臣現已選練精兵,籌備周全,正可全力南下用兵討逆,以誅叛臣去國賊。臣此番前來稟奏,正是要恭請聖旨,順天應命,以天兵壓頂之勢,南下討伐叛逆。微臣還望皇上立加恩准,許臣統兵疾進,以除不臣,以正國統。託陛下洪福,若果成功,則天下幸甚,百姓幸甚矣。”
聽了李嘯這番長長的話語,朱慈糧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心下卻在緊張地盤算着,要如何答覆他方爲合適。
他略一思忖,便笑道:“唐王爲國操持,朕心甚慰。只是西北方寧,諸事粗安,現在就要立即用兵南下,唐王未免太過辛勞,用事也未免太過操切了麼?”
“非也。”李哪立即回道:“用兵之機,當在決斷,現在我軍西北挫敗了流寇與韃虜的聯合攻勢,士氣大盛,兵精將銳,金湯城在相當長的時間內,當可保無虞。趁此北邊安寧之機,此爲南下用兵之最好時機,安可輕易錯過。況且,微臣既許報國,又豈會憚勞不往。還望皇上勿要猶豫,速下聖旨爲要。”
望着李嘯炯炯有神又充滿了壓迫力的目光,重興皇帝朱慈烺,身體竟然沒來由的一陣微顫。
他知道,李嘯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自已哪怕對他出徵弘光朝廷再有不滿,再有微詞,也只能點頭同意了。不然的話,李嘯不把他這個皇帝當回事,而徑自出兵的話,自已其實也只有乾瞪眼的份。
一股莫名的屈辱感從朱慈烺心頭泛起,他臉上的笑容愈發僵硬,卻只能長嘆一聲回道:“愛卿這般操勞國事,不畏辛勞,真是大明江山百姓之福也。好吧,朕準了,愛卿可立即發兵南下,討伐僞朝,誅除國賊,一統我大明天下,以正國本,以張綱目!”
李嘯叩首長拜:“微臣遵命!但請皇上放心,侯臣捷報便是!”
隨後,李嘯令曹化淳王承恩等人,奉其口諭,手書討逆檄文,廣頒天下,鹹與知聞。
其文內容如下:
奉天承運討逆檄文
大明唐王,太子太師,今奉旨總統天下水陸大師,興明討逆大元帥李,檄告天下文武官吏軍民等知悉:本王深叨明朝世爵,統鎮全國兵馬,特頒討逆檄文如下。
茲彼弘光僞監國,無視皇命,擅立僞朝,治世無道,奸邪高漲,道義之儒,悉處下僚;鬥霄之輩,鹹居顯職。君昏臣暗,吏酷官貪,水慘山悲,婦號子洋以至彗星流隕,天怨於上,山崩土震,地怨於下,官賣爵,仁怨於朝,苛政橫徵,民怨於鄉,關稅重徵,商怨於塗,徭役頻興,工怨於肆。
本王仰觀俯察,正當伐暴救民,順天應人之日也。爰率文武臣工,共襄義舉。現已討取聖旨,郊天祭地,領符納命,建元周啓,檄示布間,告廟興師,剋期進發。
我天兵出動,貔貅雲集,共調集水陸官兵數百萬員,直搗南京,剋期必勝。長驅潞水,出銅鴕於荊棘,揮槊長車,奠玉灼於金湯。義旗一舉,響應萬方,大快臣民之心,共雪天人之憤。振我神武,剪彼囂氛,宏啓中興之略,踊躍風雷,建劃萬全之策,嘯歌雨露,倘能洞悉時宜,望風歸順,則草木不損,雞犬無驚;敢有背順從逆,戀目前之私恩,忘中原之故主,據險扼隘,抗我王師,即督鐵騎,親征蹈巢覆穴,老稚不留,男女皆誅,若有生儒,精習兵法,奪拔瘓谷,不妨獻策軍前,以佐股肱,自當量材優翟,無靳高爵厚封,起各省官員,果有潔己愛民,清廉素著者,仍單仕途;所催徵糧谷,封儲倉庫,印信冊籍,悉解軍前,其有未盡事,宜另頒條約,各宜凜遵告誡,毋致血染刀頭,本王幸甚,天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