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屋檐下,一口滿滿的大缸前。
韓均之眼睛浮腫,睡眼惺忪,把刷牙子塞進嘴巴,左右揩刷。
昨晚,不知道妖怪發什麼瘋,大半夜的攻城。
轟隆轟隆,把全城人都吵醒,估計沒一個人睡得好覺!
在家裡吃了早點,兩根麪條,韓均之出門正想去叫方略潮,猛然看到昨日買畫的那位短鬚客,施施然走在巷中。
“早啊!”韓均之心中奇怪,口中卻含笑招呼。
莫非這人也搬進畫林坊了?
“早!”那人也笑着點頭回禮,兩人擦身而過。
趁方略潮在裡面開門的工夫,韓均之偷眼見那人走進自家隔壁的隔壁,然後“喀啦”一聲,關上大門。
“那不是包二道那小子說的新租客家嗎?”
“難道他就是?不對呀,包二道說的是個寡婦啊!”
“師傅,”門打開,露出“方略潮”平靜的面容,他已經背上了行篋。
韓均之的思路被打斷,便不去管它了,
“走吧!”
“昨晚又畫了什麼妖怪?”
“呃……不是妖怪,是副美人圖!正好可以換給那位在客棧的客人!”方略潮抽出一根畫軸,遞給韓均之。
韓均之擺擺手,“到地方再看!”
“不過你做得對!給別人承諾的事,不能太快完成,也不能太晚,兩天時間剛剛好!”
“今日正好再去探下那位客人的口味,看他喜歡哪一種的!”
“說不定有意外之喜!”
……
“還真是意外啊!”
畫林客棧門口,韓均之雙手拉着畫卷,瞅瞅一臉平靜的方略潮,又瞅瞅畫上的紫衫美人。
“太過妖豔,和你之前那副仕女圖的素淨截然不同,也不知道客人喜不喜歡!”
點評了一句,搖搖頭,又說道:
“不過,看得出來,畫上有感情在!”
“你在哪家青樓看過這名女子?”韓均之好奇地問徒弟道。
方略潮的眼睛頓時睜大,臉色古怪,然後急忙擺手道:
“沒有沒有,不是青樓……”
韓均之寬容地一笑,隨口說道:
“少年慕艾,這也沒什麼,你也到了成親的年紀了!”
“若是你家中長輩在,早就給你張羅親事了!唉!”
他發覺自己不由又提起對方的傷心事,趕緊轉開:
“好吧,我先去客棧找客人看看!”
“你在此地看着攤子,不要走開!”
“轟!”
韓均之剛擡腿,頭頂上就響起一聲晴天霹靂,巨大的聲響把人震了一下。
接着一聲嗚嗚嘯叫,連續不斷,似有尖利之物飛來。
擡頭一看,一坨黑影從高空黑漆漆地壓下,不知是什麼怪東西,迅速在眼前擴大。
“不好!快跑!”
韓均之拔腿就跑,臨走時叫了一聲徒弟。
他不敢進客棧,沿着街道拼命地往前跑。街上殘留的行人,如同被狗追一樣,也紛紛在街上狂奔起來。
“鐺!”
“崩!”
後面傳來一聲清脆的敲擊之聲,好像敲鐘;緊接着是重物落地的聲音,震動四方。
背後一股氣浪猛地推了一把韓均之,
“哎呀!”
韓均之在地上一倒,順勢滾起,擡頭一看,只見畫林客棧門前,一口黑乎乎的大鼎擺放在街道上,
把整條街都給堵住了!
周圍塵煙四起,灰煙衝上客棧頂樓。
一人腳踩灰煙,凌空虛踏,一手揮出,一道白光飛向地面上的巨大方鼎。
“煉氣士!”
韓均之眼神一縮,那人不正是買了那副仕女圖的客人嗎!
方鼎中冒出條條黑氣,匯聚在空中,形塑成一個人影模樣的黑影,張口一吐,一顆圓溜溜的黑珠就朝客棧上空的嚴峻實打去。
“鐺!”
白光擊打在方鼎上,又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甚是悅耳!
嚴峻實身形一震,似乎不能支撐,一頭跳下半空,在房頂上疾走!
背後那顆黑珠一個轉彎,緊追不捨!
“吼!”
空中妖魔的黑影,似乎對嚴峻實並不感興趣,大吼一聲,又化作無數條黑氣,四散低空飛翔,鑽進大街小巷和各處宅院。
城南這一片,頓時傳來陣陣的尖叫聲和慘叫聲。
韓均之連忙趴下,不敢讓黑氣看到自己。
但他沒有走遠,反而朝方鼎邊上、客棧門口爬去——他的徒兒方略潮,剛纔還沒有跑出來呢!
他得回去找找!
這妖魔似乎是個燈下黑,只顧着啃齧周邊的凡人,方鼎邊上的畫林客棧,一條黑氣也沒有進入。
煙塵漸漸散開、跌落,韓均之爬到一半,驚愕地發現,徒弟方略潮還盤腿坐在客棧門口,低頭畫着畫。
那口方鼎,就落在他不到三步遠的地方,簡直就是挨着!
“這個門漁兒!”
難道他聾了傻了?!
韓均之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該誇還是該罵,他臉色扭曲,急忙從地上站起來,也顧不上拍掉身上的塵土,趕緊跑了過去。
“門漁!門漁!”韓均之不敢高聲叫喚,低低地喊道,一邊在路上狂奔。
客棧門口,露出一顆驚惶的頭,瞪大眼睛看着跑過來的韓均之。
此人正是凌長生!
他的半個師傅嚴峻實,剛纔朝落下的方鼎砍了一劍,沒砍動,現在正被妖怪的寶貝追着跑。
凌長生不敢留在客棧,見其他人都縮在櫃桌底下,他卻跑到門口看動靜。
只是一時之間不知該往哪裡跑!
見韓均之過來,凌長生大喜,忙招手道:
“韓大哥,這邊這邊!我在這邊!”
——對方的身影卻從客棧門口擦身而過。
凌長生一愣,不是來找自己的?
他只好追了出去,見韓書生的那個徒弟,剛剛從地上站起來,開口問道:
“師傅,我那副美人圖呢?不是要給客人看的嗎?”
啊?
韓均之和凌長生都一呆,頓時哭笑不得。
低頭,見自己手上原本那副畫,果然不知所蹤了,韓均之一跺腳道:
“嗨!這都什麼時候了,還管什麼勞什子畫呀!”
“快走,我們先回家!”
“哦!丟了也好!”
方略潮蹲下,收拾未完成的畫作,起身正好見師傅將畫卷放回箱子。
一旁的凌長生,也七手八腳地在幫忙收拾。
“哎呀!那底下的畫就不要管啦!”
凌長生打定主意,和這兩個傻大膽待在一起。他剛剛放好全部畫軸,擡眼就看到那小徒弟,正鑽進方鼎下,去撿拾地上的畫軸,不由得心中大急。
想必是剛纔狂風起,把畫軸吹到客棧牆上,又溜溜地滾到街上去的。
不要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