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郅琛爲了結束最後的事情,讓江駿把習月先送到鄉下去,又從熙熙攘攘中送了她一回。
習月站在還未開動的列車側面,恍若隔世般。
這麼快,自己在上海的故事就要結束了。無論如何,這些年的記憶都抹不去了。
她猛地擡起頭,看到人羣中無數陌生面孔,忽然覺得自己纔剛剛來到上海,無數情景在腦海中回放。心中也是當初那般惶恐不安,卻充滿幻想。
一時回不過神,只管往前走着,江駿正聽申郅琛交代事情,轉眼便不見了習月。江駿忙在身後追趕,便速速告別了申郅琛,與習月先後上了車。
申郅琛看着緩緩開動的列車,心裡長舒了一口氣,終於……
終於要結束了。
五日後。
習月替自己住的那間屋子的婆婆打了水,往鋪滿綠茵的小樹林中走,只聽見彷彿近在耳邊的歌聲打破了山間的寧靜。
“似乎是唱詩聲吧。”
她自言自語道。
她聽老人說,近幾處鎮子籌了錢公建了一個教堂,爲了寧靜,才採址在這山林邊緣,這個時候有唱詩聲便也不奇怪了。
習月被這沉靜的歌聲吸引,一時想去探個究竟,提着水桶在四周找起來。沒過多久就找到了教堂所在,在兩邊石牆圍欄內,正對着一條染着綠茵的石板路,直通向面前的基督教堂。
西方風格的建築確實有肅穆之感,在上海也能見得到類似的仿建。此時唱詩聲愈加真切起來,習月靜靜地靠近正堂虛掩着的大門,在門前站立,只聽得一句真切的唱詞:他的道路遠超過我們的同心合一同心合意當我們放下自己心意,偉大使命獻上自己同心合一同心合意。
後面還有英文的唱詞,習月推開虛掩的門,一束光穿越整個堂射向對面寬大的牆壁。可是教堂裡空無一人,兩邊擺放整齊的褐色長椅也落了些微塵,像是有段時間沒來過人了。
在教堂內側一角,習月發現了留聲機,唱詩的聲音便是從那裡發出的。習月信步走進廳內,將水桶放在一邊,在一邊的長椅上坐下。
她雙手合十,閉上雙眼,聞着充滿塵土與泥土腥味的空氣,心裡無數的事情都沉澱下來,歸於沉靜。
此刻她靜靜祈禱。
如果真的存在,上帝,請你救贖這世間的苦難,戰火,終不要燃起。請你將我的命運與那人永遠放在一起,我不管未來在何方。
沉重的推門聲突然響起在空蕩的大廳,連微塵也受到一絲震盪。習月感到背後有一絲暖軟的陽光透入,灑在教堂地板上的清涼。
她轉身看去,竟是祈禱中的人。
他看着她如花的笑靨在陽光下飛舞,她凝視着他略帶風塵的面龐,靜立在逆光之處。
目光越笑越輕。
1928末,申氏消匿於上海,各處蠅頭小商並起,分盡上海最後一杯殘羹。
1932初,‘海中花’轉手他人,赫氏一家不知所蹤。
1937秋,日本侵略者入東三省大門,戰爭爆發。
三浦等人生死未明,各地抗戰勢力崛起。
邵南風於戰地醫援,生死未明。
亂世紅顏,於此時,如萬千塵埃投入戰火,不知所蹤。
星滅燎原,一場盛世煙火,來不及絢麗,便歸於沉寂。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