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旅順大屠殺已經過去40年,近半個世紀的時間足夠漫長。漫長到不但歐美人淡忘了,就連中國人都記憶模糊,甚至絕大多數國人還不知道旅順曾經發生過屠殺事件。
報紙上沒有報道,歷史書裡沒有記載,文學作品中沒有反映,這讓普羅大衆如何能知曉?
就在周赫煊激憤講學的時候,有個叫做孫寶田的大連人,已經悄悄來到旅順,秘密調查當年大屠殺的真相。
歷史上,正是由於孫寶田冒死查證,旅順大屠殺才再次引起社會關注。但由於南京政府和日本人的雙重打壓,這些調查結果很難登報,只能在私底下小範圍傳播。
直至南京大屠殺發生後,費孝通、費青兄弟倆共同翻譯《龍旗翻卷之下》,旅順大屠殺的真相終於被大衆所熟知。
周赫煊講座時引用的部分內容,就出自於《龍旗翻卷之下》,又名《在龍旗下——中日戰爭目擊記》,早在1898年就出版了。這本書的作者詹姆斯·艾倫,其實是個破產的富二代,他所供職的美國輪船負責爲清軍運送軍火,結果因此被日軍俘虜,隨後親眼見證了整個大屠殺。
毫無疑問,當週赫煊的講座內容公之於衆,必然在歐洲引起軒然大波,中國那邊也會羣情激奮——不管是在歐洲還是中國,大部分老百姓都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前幾天,霍華德·沙遜在跟周赫煊進行交流時,透露他們正在重新印刷《龍旗翻卷之下》,最多半個月這本書就能跟英國讀者見面。
周赫煊繼續放映着幻燈片,平頂山慘案、蘭倉屠城慘案、通河縣屠城慘案、海北鎮慘案、關家窩堡慘案、高家屯慘案、馬忠縣大橋慘案、張景芳屯慘案……
“僅在1931年到1933年兩年時間內,日軍在中國製造的慘案,有確切人證物證的,就多達十幾起,”周赫煊沉痛的說,“日本的野蠻屠殺從未停止,並且在變本加厲的進行着。這些慘案的受害者,少則幾十人,多則幾千人,他們基本上都是手無寸鐵的平民……”
關於這幾年的慘案照片很少,畢竟沙遜家族不是神仙。周赫煊現在放映的內容,主要用戰後慘狀的照片來代替,但配合上他的文字解說,一樣讓人觸目驚心。
即便是那幾個日本留學生,現在也無話可說了,甚至還有人羞愧地低下頭顱。
“噢,法克,”一個英國學生看得受不了,憋悶得大喊道,“周先生,請你別放這些照片了,我感覺好難受!”
“是啊,周先生,我們已經知道中國人民所遭受的苦難了,求你別再放映幻燈片。”
其他歐洲學生紛紛附和。
“那就不放了。”周赫煊讓人關掉放映機。
“如果是一羣只知道殺戮的野獸,我們不必太過慌張,因爲文明必將戰勝野蠻,”周赫煊繼續說道,“但日本,是一臺精密運轉的殺戮機器,它正在用科學的力量武裝自己。日本爲什麼要一次次入侵東亞大陸?源於他們的‘大陸政策’。”
“什麼是‘大陸政策’?日本是一個島國,無時無刻不在夢想佔領大陸,夢想着稱霸亞洲,佔領全世界。早在17世紀,德川幕府統治期間,日本就已經出現‘海外雄飛論’,這是日本‘大陸政策’的雛形。1868年3月,日本明治天皇頒佈《御筆信》,正式確立了‘大陸政策’的基本國策和思想。”
“日本‘大陸政策’分爲六步:第一,吞併臺灣;第二,吞併朝鮮;第三,吞併滿蒙;第四,吞併中國;第五,吞併亞洲;第六,稱霸全世界!”
“現在日本已經完成第一步和第二步,第三步計劃也即將完成。中國的滿蒙地區,已經被日本吞併一大半,他們的下一步就是吞併整個中國和整個亞洲。這並非危言聳聽,‘天羽聲明’已經暴露了一切。”
“未來五年內,日本必然入侵中國和東南亞。到那個時候,英國、法國、荷蘭……歐洲國家在亞洲的殖民地,包括印度,都是日本進攻的目標。歐洲人祈禱着和平,但不可否認,戰爭正在一步步逼近,你們是逃不掉的。或許,當日本再次舉起屠刀的時候,殺的不僅是中國人,還有英國人、法國人、美國人。”
周赫煊怕這些西方學生不相信,又列舉了日本近30年來頒佈的法令文件,以及日本這幾年的擴軍備戰數據。在冷冰冰的文字和數字之下,日本想要吞併亞洲、稱霸世界的真相,被徹徹底底的擺在衆人面前。
“可怕的還不止這些,更可怕的是普通日本人,他們支持日本侵略擴張,認爲日本的戰爭和殺戮行爲是正確的,每個日本人血液中都藏着一隻野獸。”
“就拿買賣親人來說。日本最初的法律道德是模仿中國而制訂的,中國人禁止近親買賣,把這種行爲確定爲‘十惡’中的‘不睦’。中國人有句成語叫‘十惡不赦’,就是說犯了這十條大罪的人不可饒恕,買賣近親就是其中的一惡。而日本則把‘十惡’去掉兩條,改爲‘八虐’,公然支持買賣親人和近親結婚。”
“在日本人的傳統思想中,父母可以隨意支配子女,丈夫可以隨意支配妻子,甚至將他們賣掉。而子女和妻子也認可這樣的行爲,並覺得這是爲家庭做貢獻。他們接受的教育就是爲了家庭的利益,爲了孝順父母,爲了侍奉丈夫,犧牲自己的幸福是應該的。”
“在日本,一個女孩子爲了父母和弟弟,把自己賣身爲娼妓,會受到政府官方的表彰。這種道德觀念擴展到整個國家,就變成了下層百姓,必須爲政府、貴族和官員犧牲服務。”
“在德川幕府時代,日本甚至制定了‘遊廓政策’,鼓勵良家婦女從事娼妓活動,因爲這樣可以增加國庫和家庭收入。這導致當時的日本平民接近三成左右染上梅毒。”
“到了日本明治維新時代,日本爲了發展工業,又鼓勵日本女人到海外做娼妓。僅1911年的統計數據,到海外賣(和諧)淫的日本婦女就超過的2萬人,她們被稱爲‘南洋姐’。幾十年前,日本和中國、俄國的戰爭,其軍費就有一些是日本婦女賣身籌集的。”
“這是非常可怕的現象,日本人普遍自願支持國家發動侵略戰爭,甚至不惜爲此犧牲自己的一切。四年前,日本舉行航空大募捐活動,個人、團體、商店、公司、學生,全民踊躍捐款,甚至連日本的囚犯、乞丐和娼妓都在捐錢。他們總共捐獻了64架飛機,被編爲‘愛國飛行聯隊’,這些飛機都是用來侵略中國的。”
“日本政府,到底爲國內的囚犯、乞丐和娼妓做過什麼?居然讓他們自願捐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是自願捐款的,用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支持他們的國家發動戰爭和屠殺。”
“這就是日本,一個近乎變態的國家和民族!”
周赫煊說的這些內容,讓教室裡的西方人毛骨悚然,因爲日本人的表態已經超乎他們想象,是完全不可理解與接受的。
湯因比也對日本展開過研究,但他的研究只停留在表面,此時不由自言自語道:“荒唐的國家,荒唐的國民,我好像是在聽寓言故事。或許,我應該再去日本走一趟,深入瞭解他們的一切。”
臨近中午,講座已經結束,周赫煊讓學生們自由提問。
但沒人舉手說話,一個個都沉默起來,似乎在消化周赫煊所講的東西。
只有記者站出來提問:“周先生,你能保證自己所說的都是事實嗎?”
“我以人格擔保。”周赫煊點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