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妖界,馬有翅膀會飛,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陸青並未多過驚訝,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上了這輛會飛的馬車。
她上去後,黑衣男子也上了馬車。
“駕…”
元英伸手一扯繮繩,飛馬便撲騰着翅膀,飛向了遠處的天空。
耳邊吹過涼風陣陣,腳下是一望無垠的崇山峻嶺,在來到妖界的第一個夜晚。她跟一個莫名其妙的人上了一輛不知會飛向什麼地方的馬車。
此刻,她的心情卻格外的平靜,好像這裡,真是她的家一般。
馬車在兩座山谷之間停下了下來,元英手勒住繮繩,飛馬停住了腳步。
“姑娘,要下去了,你可要抓穩了。”
元英回過頭,特意囑咐陸青。
陸青微微點了點頭,伸出手抓住一邊的扶手。
元英又是一勒繮繩,飛馬揚起四蹄張開翅膀,一頭朝下放飛了下去。
這垂直下降的速度快到讓陸青都有些招架不住,好在元英早就叫她抓穩了扶手,否則真有可能摔下馬車。
垂直下降不過一小會,馬車便又恢復了原來的平穩,耳邊傳來籲的一聲。陸青揚起頭,馬車已經平穩的落在了地上。
馬車落下之處,是一個長滿了鮮花的山谷。而面前,有一棵巨大的梅花樹。
紅梅在枝頭綻放,地下落滿了花瓣。
與四周那些妖嬈的花朵一起,這棵紅梅樹如鶴立雞羣一般的引人矚目。
元英已經跳下了馬車。
“姑娘…到了。”
他伸出手,有要拉陸青的意思。
陸青沒有理會他,也擡腳跳下了馬車。
元英尷尬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陸青站在一邊盯着眼前這棵巨大的紅梅樹,約莫三個成年男子才能伸手將其環抱住的樹幹,開口道:
“這是什麼地方?”
“百花谷。”
元英答道。
百花谷裡,盛放着一年各季的花。在這個山谷中,不論什麼時候的花只要種入這山谷,就算不是花期也能盛放。
一陣微風吹過,紅梅樹微微搖曳身姿。四周那些盛放的花朵在這棵古老的紅梅樹前黯然失色。
風將紅梅樹枝頭的花瓣吹落,飄飄灑灑的落了下來。陸青伸出手掌,那無數飄落的紅梅花瓣,落滿了她一掌。
“唉……”
空氣中,傳來了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聲。
陸青揚起頭,在滿樹盛開的紅梅花瓣中,有一個小黑點格外的引人矚目。
那是整棵紅梅樹最中間的位置,似乎被人銷掉了一截,露出了黑色的傷口。
“那是,怎麼回事?”
望着那黑色的傷口,她問站在一邊的元英。
元英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從我出生開始,我就看到是這樣的了。”
從他出生開始?
“你多大了?”
元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五百多歲了。”
五百多歲,以人間的時間來換算,他也上兩千年了。
陸青點頭,望着手中嬌豔的紅梅花,擡腳朝前方的紅梅樹走去。
不知爲何,她看到這紅梅樹,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伸手輕輕觸摸到紅梅樹的樹幹上,摸着那蒼老的樹皮,耳邊傳來一聲輕呼聲:
“你回來了。”
聲音很輕,她卻聽到了。
身子微微一震,手中的花瓣掉落到了地上。
“這位是?”
那好聽的聲音有些疑惑的開口。
“娘,這是王妃的妹妹。”
元英連忙上前介紹。
陸青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轉過頭。
眼前是一張長得十分好看的臉,與元英的長像差不多。
身穿着雍容華貴的長袍,臉上盡顯富貴神色。
“原來是王妃的妹妹啊。果然跟王妃長得一樣美麗呢。”
元夫人看着很年輕,也就跟元英差不多的年紀。只是在妖界,人是看不出年紀的。
陸青開口說道:
“冒然打擾,還請夫人見諒。”
語氣裡,是難得的禮貌。
當然,伸手不打笑臉人,陸青也不是那種在誰的面前都跩得不可一世的人。
元夫人臉上笑意更深,她視線落到陸青那用血月砍得七零八落的裙角上,開口道:
“英兒,好好招呼陸姑娘。”
元英點頭,元夫人轉身離去。
看着她消失在花叢中的背影,陸青微微皺了皺眉,剛剛那句你回來了,是她說的?
轉過身再伸手去撫摸面前的紅梅樹幹,沒有任何的反應了。
“姑娘,這邊請。”
元英走上前開口。
陸青點頭,再看了眼紅梅樹,轉身隨着元英離去。
又是一陣風吹來,身後響起唰唰的聲音。陸青下意識的回過頭,紅梅樹搖曳着吱呀,枝頭的花瓣唰唰的齊落了下來。風吹亂了她的長髮,一粒沙子吹入她的眼中,眼睛一澀,竟滑落了一滴眼淚。
“姑娘…”
走在前面的元英回過頭,看到陸青的模樣有些疑惑。
陸青伸出手在眼中將那顆砂礫弄了出來,望着不停飄落的紅梅花瓣,自言自語道:
“不是說妖界萬物都有靈嗎?那這棵紅梅樹,怎不能修ChéngRén形?”
元英搖頭,開口:
“我曾聽爺爺說過,這棵樹被砍掉的地方正是全樹的精華所在地,沒了它,就算這樹再經歷多年歲月,也依舊是棵不能採取天地精華的樹。”
說到這裡,元英的表情也有些不好:
“可憐這棵紅梅了,不知道被誰將樹心給砍了去。”
陸青點了點頭,風肆意得更強,那紅梅樹枝頭的花瓣唰唰的落,就如下雪一般。
元英臉色大變:
“不好,這棵紅梅恐怕已經到了生命的盡頭。”
說着他越過陸青,大步走向紅梅樹邊。腳下踩着厚厚的紅梅花瓣,剛走到樹幹下,頭上的花瓣已經停止了飄落。
原來盛開在百花谷谷口的紅梅樹,就在這一瞬間,花瓣凋落殆盡。只剩下一些粗短的枯枝在枝頭搖曳。一陣風吹來,甚至有些枯枝掉了下來。
若不是滿地鋪滿了厚厚的紅梅花瓣,之前那生機勃勃的景象還真以爲是幻覺。
陸青站在石橋上,望着眼前的一切。
“怎麼會……”
元英手足無措的站在地上,臉上是一片絕望:
“這陪伴我們兄弟姐妹從小長到大的紅梅樹,怎麼會說死掉就死掉?”
在沒有一點徵兆的情況下就枯死了?元英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
陸青攤開手,望着手中的嬌嫩的花瓣,嘴角露出一抹淺淺的笑。花瓣從她指間滑落,落到了地上。
“英兒,生死自由天定,這紅梅樹被奪了心,只剩下一具殼活着,會有這一天也是必然的。”
那本來走遠的元夫人不知何時又走了回來。她走到元英身邊,輕聲細語的安慰。
好一會,元英才擡起頭:
“娘,她陪了我們五百年了,如今卻……”
元夫人拍了拍元英的後背,微笑道:
“英兒,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有些人,有些東西,總是不能一起走到最後。但重要的是她已經陪了我們五百年,給我們帶來了五百年歡樂的時光。這已經夠了。”
元夫人的聲音很溫柔,聽着讓人覺得很舒服。
陸青盯着自己的右手,手腕上那條紅繩安靜的繫着。眼前浮現出那張一直羅裡吧嗦的臉,雖然不能走到最後。但一起走過,就足夠了嗎?
她想,她也明白了。
“元夫人,元公子…”
輕輕出聲,拉回了那對傷懷的母子。
元夫人笑了笑:
“看你,英兒,冷落陸姑娘了。”
元英也回過神,收拾好情緒後露出一抹笑:
“姑娘,這邊請。”
陸青點頭,對站在紅梅樹下的元夫人露出一個微笑,轉身隨着元英朝百花谷裡面走。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元夫人才收起臉上的笑:
“是她,回來了嗎?”
聲音很輕,幾乎細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