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這兩年來已經恢復得不錯,但走在鄉間的小路上,依舊可以感覺到人煙稀少。
毛文龍與洪承疇在護衛的拱衛下,站立在田間地頭上,擡眼望去,本該成片的良田,這會卻足足還有一大半在荒廢着。
“已經整整恢復了兩年,可這裡還是有這麼多的田地在荒廢着。”毛文龍頗爲感慨的言道。
“是啊!這裡還是距離西安城外二十里之外而已,可想而知,現在的京師與山西兩地得荒廢成什麼樣子。”洪承疇也是一聲輕嘆。
眼前的情況與他幾年前在陝西當值相比,還要差上許多。而這都要歸咎於李自成的過錯,正是因爲他的惑亂,導致整個陝西差點成了荒蕪之地。
前方有一老漢在地裡勞作,孤獨的而又瘦弱的身影,在大片的田地裡賣力的揮舞着鋤具。秋末的天氣雖說不是很冷,但起風的時候,也還停凍人的。
而毛文龍所看到的老漢,這會卻已經渾身溼透,大汗淋漓。
毛文龍帶着些許的疑惑走了過去,洪承疇等人緊隨其後。
老漢很快便被身後的動靜驚擾,他停下手中的活計,擡頭望着毛文龍向他走來。
毛文龍來到老漢的面前,拱手笑問道:“老先生爲何獨自在此勞作,難道家裡沒有別人可以幫忙嗎?”
老漢上上下下把毛文龍給打量清楚了,見其穿着不凡,身後又有官兵護衛。立刻便知是官家的少爺,老漢旋即拱手回禮:“公子不必多禮,小老兒家中如今只剩賢妻與我,且家中賢妻不幸染上了風寒現在無法出來幫忙勞作。眼看着冬天便要來臨,小老二必須得趕在冬季到來之前,把這地裡的番薯都收穫起來。”
毛文龍四下打量了腳下的田地一番,發現老漢這塊地足足得有五畝左右。這麼大的一片番薯地,依靠老漢一人得收割到何時才能完成?
“難道老先生家中沒有兒女可以幫忙嗎?”毛文龍皺眉問道。
“唉……”
一聲深沉的嘆息,裡面滿滿的都是心酸。
老漢雙眼突然泛紅,聲音哽咽的訴說:“小老兒本來膝下有兩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已經長大成人,兩個女兒因爲戰亂,在逃難的時候遭遇了不測。而兩個兒子一個死於戰亂中,一個從軍出征後便再沒有回來。”
老漢神情落寞,望着腳下的田地,他繼續言道:“若不是家中還有賢妻相伴,小老兒現在都不願活在這世上。白髮人送黑髮人,活着還有什麼盼頭。”
毛文龍心中一稟,亂世之中,人命賤如螻蟻,每多起一次戰亂多死一個人,這世上便會多一個像老漢這樣的家庭,於心何忍看着老漢這樣頹廢下去。
擼起袖子,毛文龍並沒有去用任何話語安慰老漢。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怎麼安慰也只是揭人傷疤而已。
“來,我們來幫你收掉這些番薯。”說幹就幹,毛文龍擼起袖子便走下地裡。
總兵都動手了,身爲護衛自然不能站着看,十個護衛不敢怠慢立刻跟着下了田。接着便是浩大,最後的洪承疇遲疑了一下,也跟着上。
沒有鋤具便直接用馬刀挖,十三人下地之後便悶頭苦幹,一點都不偷懶。
老漢依舊還處於錯愕當中,他沒有想到毛文龍一個官家少爺居然幫他這樣一個素未謀面的老頭幹活?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毛文龍他們已經翻出來不少的番薯。
老漢的心裡突然變得熱乎起來,自從亂世浮現以後,人與人之間變得陌生了許多。人在絕境之中,總會表現出各種平時不會表現出來的黑暗一面。
互相猜疑,互相防備,甚至爲了一口吃食而殺人奪財的更不在少數。老漢沒有想到,今天他居然能夠碰上毛文龍這樣一個官家少爺!
“公子,小老兒擔待不起,您還是別幹了。”老漢反應過來之後,連忙上前去勸阻毛文龍。
“老先生,無需多慮,今天這地裡的全部番薯,我們都給你包了。”毛文龍此刻已經滿身泥土。
老漢雖然沒有再行勸說毛文龍,但他神色間依舊還有些惶恐。
毛文龍則沒有再去多言什麼,只顧着悶頭幹活。
地裡的番薯長勢喜人,老漢這塊地耕種得不錯,今年西安也沒有發生什麼災害,農作物都得以有個好收成。
日漸西洛,快要黃昏的時候,陳瀾與洪紫嫣她們也找了過來。毛文龍見之大喜,一聲令下,其餘的護衛紛紛下地裡幫忙,這才趕在天黑之前把地裡的所有番薯收好。
臨別的時候,老漢說什麼都不然毛文龍離開,死活要毛文龍等人到他的家裡做客,說是要好好的招待他們並表示感謝!
盛情難卻,而且也不好拒絕老漢的熱情邀請,於是,毛文龍與洪承疇商議後便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老漢的家就在白鹿鎮的外圍,距離他的田地只有不到一里的路,跟隨老漢的指引來到老漢這個有些破舊的土胚房院子。裡面足有四間房屋,院子裡此刻正有一個婦人的身影在忙碌着。
幾隻雞正圍在婦人的身邊啄食撒下的食物,婦人看到門外來了大隊人馬,神色間頗爲慌張。直到看見自己的丈夫一同回來,她才趕緊跑上去,拉着老伴到一旁低聲詢問:“這些官差都是來幹嘛的?”
老漢呵呵笑着安慰了他的婆娘,併爲她解釋了一番,婦人這才寬心下來。看了看正在啄食的幾隻雞,她更是向老漢提議,把雞殺了用此來招呼貴客。
老漢當然是一口答應了下來,還要求老伴,把家裡的好東西全部都使上,千萬別怠慢了貴客。
二老在一旁的嘀咕聲,毛文龍可是聽得一清二楚,但他卻沒有上去阻止老漢的慷慨。村民的樸實就是這樣,受了恩惠,他們便會傾盡全力的回報。
天底下有這樣的百姓,可偏偏崇禎卻把大明給弄得這樣烏煙瘴氣。雖說大明的消亡與崇禎沒有太大的直接關係,可身爲一國之君,這頂帽子他是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