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憤怒的崔鵬毅
秦詩語繼續道,“若我秦詩語是一名男子,定會追隨大人,可惜是一名女子。”說着,苦笑了下,“何況還是名棄婦,更是沒有追隨、照顧大人的資格。”
崔鵬毅撓頭,黑暗中,本還算整齊的頭髮被撓亂。
秦詩語認真地搖頭,“崔大人誤會了,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麼會逼瘋您呢?我知道您是好人,更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趨炎附勢、不愛慕虛榮、不攀附權貴,我秦詩語雖是一名女流,但真心崇拜您,請崔大人一定要接受我的一片心意。”
崔鵬毅徹底無語了,他本就不是什麼能言善辯之輩,“秦詩語,你是不是要逼瘋我!?”若崔府的秘密被發現,他定是要殺了秦詩語,但秦詩語若是死了,漣漪郡主是不會放過他的,首領又是個十足的妻奴,也就是說首領也不會放過他。
秦詩語伸手揉着胳膊,雖然劇痛,卻不惱,聲音依舊平和溫柔。“是啊,崔大人都可以報皇上的知遇之恩,爲何不讓我報大人的救命之恩呢?”
崔鵬毅這才注意道自己用力過猛。他力氣很大,別說女子,一般男子都無法忍受,而秦詩語竟能忍了這麼長時間,趕忙放手。乾笑了兩下,“我那宅子就是皇上給的,皇恩浩蕩,我自是要效忠皇上、報答其恩情,便盡我所能的造福百姓,收留無家可歸者。我那宅子……有什麼秘密?”
“疼!”秦詩語終於忍不住了,慘叫了出來。
這句話是秦詩語隨口說出,但崔鵬毅卻嚇了一跳,“你說什麼!?”手上的力氣更大。
秦詩語想不着痕跡的將自己胳膊抽回,但對方抓得很緊,無奈,她只能繼續忍着疼。“難道您府上有什麼秘密不成?”
崔鵬毅冷笑,“問題是,你不是乞丐。”
秦詩語忍着疼,“崔大人您就將我當成乞丐還不行嗎?”
因爲天黑,崔鵬毅並非發現,也未意識到自己下手太狠。“秦詩語你夠了,我可不是和你客氣,我也不是怕給你添麻煩,相反,我卻覺得你很麻煩。若你真要報恩,就別再去我府上了行嗎?”
崔鵬毅一急,一把抓住秦詩語的胳膊,其手勁很大,秦詩語皺緊了雙眉。
秦詩語搖頭,雙眼閃爍,“崔大人您不用過意不去,我主意已定,定會照顧您的,直到您府上有女主人可繼續照顧您。若大人沒其他事,我便回去了,大人您也早些回去歇息。”說着,便轉身準備離開。
“秦詩語你開個條件吧,我怎麼做你才肯放過我,不再去我家。”崔鵬毅徹底沒了辦法,不是因爲秦詩語有天大的能耐,而是她身份確實十分特殊,他必須要考慮到首領的面子。
秦詩語的心情很好,因爲崔鵬毅的前來,竟如同平淡生活中的一絲驚喜,整整一日的繁忙勞碌,此時卻一掃而光。
秦詩語也不說話,就在黑暗中靜靜的站着。
天色徹底暗了,兩人就站在離大門不遠的小樹林,崔鵬毅雙手忍不住撓頭,黑暗將他眼中的狠戾掩蓋,他在想,是否應趁着天黑處理了秦詩語。這念頭在下一刻打消,因雲府人都見他將秦詩語約了出來,若秦詩語有去無回,將軍和郡主定是要懷疑道他頭上。
“……”
秦詩語突然笑了,本來端莊的面龐,因爲笑容多了女子獨有的嫵媚,“我早就知道是這個原因,崔大人外冷心熱,是個好人,正是因爲如此,我才放心不下您。”
“這個……”崔鵬毅愣住,是啊,衆所周知,崔府什麼人都可收留,就好比城門一般,誰去都行。“這個……這個……”說着,語氣已沒了之前的強硬,軟了下來,“這個……秦詩語你也看見了,我家魚龍混雜,實在不適合女子前去。”
“爲什麼乞丐流浪漢你都讓去,唯獨不許我去呢?”秦詩語疑問。
崔鵬毅哭笑不得,“那是我家,我不讓你去,還需要什麼理由?”
秦詩語問,“崔大人能給我個理由嗎?”
崔鵬毅只覺得渾身力氣沒地方使,徹底施放了自己脾氣,大聲吼道,“秦詩語我告訴你,我沒時間和你這頭髮長見識短的婦道人家講道理,你只要記住,以後不許到崔府就行!”
秦詩語搖頭,“崔大人,若從前你我無瓜葛,您如何確實是您自己的事。但您救了我,我便不能眼睜睜看着大人您如此落魄下去。您是好人、是能人,您應該有好報。”
“落魄的境地?”崔鵬毅哭笑不得,他自然知道外人如何看待他,但他不在乎,只要效忠大鸞、效忠皇上,被皇上所重用,便是實現了他的理想。“境地如何也是我的事,與你何干?”
秦詩語看向崔鵬毅黝黑鐵青的臉,眼神中有茫然和疼惜,“崔大人,您落到如今的落魄的境地,全因您這執拗的性格,您知道嗎?”
“報不報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如今你應該做的便是離我遠點,記住了嗎?”崔鵬毅的語氣不佳。
秦詩語低頭,“沒……沒什麼,我知道崔大人是不拘小節之人,您能收留那些乞丐和流浪漢,證明您是個好人,這樣的好人應該有好報的。”
崔鵬毅愣了下,“啥?”
秦詩語眼神閃爍,“爲何崔大人的好,她們不知?”
崔鵬毅壓住心頭的煩躁,“我要怎麼說你才肯聽,我不用你什麼報不報恩,只要你再也不去崔府了,你記住了嗎?”
秦詩語擡起頭,態度卻十分堅定,“將軍與郡主的恩情,我秦詩語定是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報,但崔大人對我恩情,我也會報。”
“秦詩語你記住,我救你只是因爲你是飛峋將軍的管家,若你要報恩就報給將軍,和我無關。”崔鵬毅道,“從前之事便算了,以後你絕不許再去崔府,記住了嗎?”
“我……只是做我該做的,大人您救了我,我便應該報答大人。”秦詩語回答。
“既然知道,你爲何還去?”崔鵬毅狠狠道。
秦詩語低着頭,又點了點頭,“知道。”
“你知道我所來爲何事?”崔鵬毅的聲音微微顫抖,因爲極力壓抑自己的憤怒。之前已交代下去,令人轉告秦詩語,別再來插手崔府之事,但這秦詩語就是屢教不改。
可惜,秦詩語沒注意到,因爲她一直低着頭,不敢看崔鵬毅的臉,害羞。她心中激動,下意識的認爲崔鵬毅定是來感謝她爲其打理崔府。其實……根本不用特意來道謝的,她只是報答他的救命之恩,舉手之勞罷了。
崔鵬毅轉身,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憤怒,本來膚色就黝黑,如今更是黑上加黑。
“崔大人。”秦詩語不知自己已多久沒用這種帶着憧憬和溫柔的語調說話,她本想認認真真冷靜的說出,但當聲音脫口,卻帶來隱隱的婉轉。
當秦詩語出來時,見一身官袍的崔鵬毅背對大門站立,筆直偉岸,周身散發一種自信與傲氣,不禁令人欣賞。本來已平復的情緒,又莫名悸動了起來。
小廝們在雲府大門前掌了燈,門外明亮。
秦詩語下意識想回房換件衣服,但又怕崔鵬毅等急了,低頭看了看自己整潔的衣裙,伸手摸了下一絲不苟的髮髻,將莫名興奮的情緒極力平穩下來,深呼吸幾次,這纔出了門。
已是春日,晌午太陽足時可以穿上夏衣,但早晚仍有些涼。
賬房先生便下班回去休息了。
秦詩語正在賬房與賬房先生對賬,聽守門小廝回稟,一向鎮靜的她竟莫名有了一絲慌亂,胸口中如同揣了兔子一般,“秦先生,今日便到這裡,你早些歇息,剩下的帳明日再對。”
“是。”小廝趕忙回身跑了進去,若按以往,定是要請崔鵬毅入府,但今天見其火冒三丈的摸樣,哪還敢讓他進去,若是將雲府砸了,他這看門的也脫不了干係。
“速速叫她出來!”崔鵬毅下了決心,今日便要與膚淺的女人打個交道。
“崔大人是要找……秦管家?”小廝心中暗想,會不會是崔大人和將軍有了矛盾,將軍不在,崔大人要找秦管家的麻煩。問題是,從來沒聽說算賬算到管家身上的。
“秦詩語呢?”四個字從崔鵬毅牙縫中擠出,他是大男子主義極強的人,不願和無知女子打交道,或者說,他歧視女性。當然,除蘇漣漪外,蘇漣漪的地位別說在他崔鵬毅這裡,怕是在整個鸞國都已超越的性別。
崔鵬毅看向那半敞的雲府大門,咬牙切齒,因憤怒,周身空氣冷了不少,將那看門小廝嚇的後退兩步。
門衛道,“今兒肯定是不回來了,明兒回不回來,小人也不知。”
崔鵬毅的面色更黑,“何時回來?”他可以等。
門衛搖頭,“不巧,我們將軍攜郡主外出去了。”
崔鵬毅面色不好,“不知將軍可在府中。”
當崔鵬毅到雲府時,已經傍晚,雲府的門衛是認識崔鵬毅的,見其來,立刻跑出去見禮,“小的見過崔大人,不知崔大人此番前來有何事。”
崔鵬毅去了哪裡?自然是去了雲府!
……
議事堂的人們都頓時不議論了,以爲崔鵬毅發火了,就這麼看着崔鵬毅離去,只留下殘餘的殺氣。
崔鵬毅一雙鐵拳狠狠捏着,牙關緊咬,一聲不吭轉身就離開。
“大人,您說,怎麼辦吧。”不知是誰小聲來了這麼句,緊接着,一羣人也開始叫嚷開了。
一雙濃眉皺得很緊,雙眉之間川字清清楚楚,即便再黝黑的膚色也遮蓋不住。
順着管事的眼神,崔鵬毅也環顧了議事堂,整個議事堂乾淨得熠熠生輝一般,桌椅已經重新擺放,還在一旁的牆上掛了幾幅字畫。不得不說,這樣的議事堂立刻上了不少檔次,但卻不是從前的崔府了。
崔鵬毅立刻明白了過來,肯定又是秦詩語來了。因爲只要秦詩語一來,必會將崔府折騰得人仰馬翻,將崔府打掃得一乾二淨。
那人繼續道,“大人,即便屬下不說,難道您看不出府上發生了什麼嗎?”說着,擡頭看了看屋頂,低頭看了看地面,再環顧四周看着議事堂。
崔鵬毅黝黑的面龐上雙目猛瞪,“到底發生了何事,快說!”聲大如洪。
“大人,您總算回來了!”一個看穿着舉止好像管事的人愁眉苦臉道。
這是成立崔府以來第一次發生如此棘手到不能用言語表達的大事,崔鵬毅不敢耽擱,大步進了去,連官袍都未換下,便跑到議事堂,見議事堂早已人滿爲患,除了當中兩個位置是空的,其他都坐滿了人,有些沒位置坐的,乾脆站在一旁。
那剩下的“哨兵”嘆了口氣,無奈道,“大人,發生了什麼,屬下便不爲您講了,您進了去,自然有人詳詳細細地告訴您。”
一入大門,見平日裡四名“哨兵”只有一人,以爲是出了什麼大事,急忙問去。
崔府的主人,御史崔鵬毅回了來。
一刻鐘前——
在組織人手打掃崔府、給大家做飯、爲流浪漢乞丐江湖混混們上完思想教育課後,女子看了看天色,估摸着郡主應該是從公主府回了來,趕忙回去準備伺候郡主用晚膳。
一幫人無語的看着她,連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
吃完了飯,女子趁着大家還未散開時,將包裹一一打開,從中拿出不少衣服,衣服雖是粗布,但卻是全新的。她一邊比量着每個人的身高,一邊將衣服分發下去,而後交代,“你們有手有腳身強力壯,即便崔大人願意養着你們,但你們難道自甘墮落?前途是自己的,趁着現在去闖出一片天地吧,也許能成就一番事業。”……等等。
一個時辰前——
那乞丐愣了愣,苦惱地思索了下,最終無奈地嘆了氣,跑去將這些僞裝的影魂衛們都喊來吃飯。雖然大家彆扭又氣憤,但該說不說,這粥真不錯,這饅頭很勁道,這小菜很爽口……罷了,今日就原諒這女人了。
“喂,你,去招呼大家來用晚膳了。”
女子收拾完了廚房,便將幾大包其中一包打開,是上好的米肉等物,將米洗好扔鍋裡煮了,又放了一些作料,不一會,香噴噴的皮蛋瘦肉粥便出了鍋,配上了饅頭和一些小菜,吆喝廚房一旁的乞丐。
女子將廚房收拾一新,雖然崔府落魄狼狽只是假象,但到底還是一幫只會打打殺殺的武夫居住無一女子,無論房間還是廚房,髒亂一片。
兩個時辰前——
其中有一人對另外三人使了眼色,那三人立刻明白其意,認命的扔下手上的棍子等物,跑到馬車上去取東西。
門口的“哨兵”流浪漢互相看了看,不知道如何是好。這女子身份特殊,是首領夫人家的管家,備受重視,他們不能輕易動她,加之,這女子不知崔府的秘密,他們又不能輕易暴露。衆人心中叫苦不堪卻又苦無辦法。
女子從車廂上抱下兩大包東西,當看到門口這些目瞪口呆的“流浪漢”時,習慣性的皺了皺眉,“你們還看着幹什麼,快過來拿東西啊。”說完,也不管這些人的反應,抱着兩大包就進了宅子。
馬車停穩,從車上下來一名女子。女子不算年輕,看起來三十左右,容貌標誌氣質端莊,頗有官家小姐的感覺,與這破敗的宅子格格不入。
但就是這樣的一羣人,當見到由遠及近的馬車時,有的掉了手上的碗,有的煩躁地撓起了頭髮,有的狠狠握緊了拳,但想了想,又無奈的放了下。
這些人看起來不起眼,實則身懷武藝,披散的頭髮下是一雙雙冷厲血腥的雙眼,人人手上都有不少人命,都是殺人如麻之輩。
崔府一片平靜,府內每一人堅守崗位,各司其職,門口那些懶洋洋看起來不務正業的流浪漢,其實相當於門衛,盯着門外動向,及時向府內彙報,若所來者爲普通百姓,他們則是裝成痞子將人嚇走。
三個時辰前——
秦詩語是個倔脾氣,認準了的事便不肯妥協,雖然蘇漣漪好說歹說不能再去崔府了,但她還是偷偷的去了,在秦詩語的“綜合治理”下,崔府煥然一新,就連平日裡那些乞丐和流浪漢,都有了新的精神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