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7,百廢待興1
夜雲散去,朝陽升起,陽光衝破雲層灑向大地。同一片天、同一塊地,卻是不一樣的東塢城。
從大清早開始,以衙門爲中心,無數便裝官兵敲鑼打鼓,熱鬧非凡,一邊敲敲打打一邊大聲吆喝,“鄉親們快來報名當役工,幹一天活給兩天飯,幹多少給多少,多勞多得啦!”
“香甜的大米、雪白的饅頭,來幹活就有的吃,鄉親們快來啊!”
吶喊聲各種各樣,內容一個比一個誘人。
再看衙門前,無論高矮新舊桌子一字排開,如同一條長龍般將府衙包在中央,桌子內側坐着負責登記的人員,有衙役文官,也有軍隊中的文官,而桌子外側則是慕名而來排隊報名做役工的百姓。
百姓衆多,吵嚷着,好在有足夠的官兵前來維持秩序。百姓們被一條條紅色布條隔開,自然形成一排排,這紅色布條被蘇漣漪稱爲秩序線,從前在嶽望縣曾用過。
這一天,東塢城如同過了新年一般,因爲看到了生活的希望。
在衙門口宣傳是一方面,蘇漣漪更是派人走街串巷深入到東塢城所有角落進行宣傳。龐大的駐城軍被雲飛峋精挑細選出一萬精兵強將時刻提防軒國來襲,其他兩萬人則是全力協助蘇漣漪的恢復東塢大業。
其中,蘇漣漪根據東塢城的主要街道,選出一千人,每二十人爲一小隊,一共五十個小隊,共同喊着編好的口號,腳步遍及東塢城的每一個角落,務必做到偌大城內每一人都知曉消息,前來服役換口糧。
至於城外,漣漪又在軍中劃出三十個百人左右小分隊,由三十名隊長帶領,針對東塢城周遭三十多個大小城鎮進行宣傳和動員,而將這三十多城鎮百姓號召起來的目的不是別的,而是修繕管道。
已入秋季,蘇漣漪已不指望着大家爭分奪秒搶種一些農作物,更沒天真到發展塑料大棚事業,在糧草充足的前提下,沒有什麼比修繕基礎設施更重要的事了。
說幹就幹,絕不馬虎!
到下午時,招工工作還在繼續,但上午招募到的百姓役工已經開始投入到緊張的修繕工作當中。
蘇漣漪定製了一個“工時計劃”,按照工作時間和工作強度交叉綜合結算所得。這些都是現代務工基本規則,但在鸞國卻是第一次提出,在凌晨提出時竟被徐知府和司馬秋白兩人大加讚歎,漣漪只能忍着心虛接受讚美。
煥然一新的役工們幹得起勁,多勞多得,誰不願意多賺一些糧食回家?
還在排隊登記的百姓們則是急壞了,都在後悔昨日未聽信徐知府的話,今日沒早早來排隊,那麼多白花花的米糧,就從手指縫中漏了出去。
因爲時間匆忙,沒有太多磚石可用,在修路方面,便有軍隊中的工匠指揮百姓們挖開坑窪不平的路面,重新將大石按秩序擺放,而後將土重新鋪上,用巨大石碾壓實,這種土名爲夯土,在沒條件燒製熟土時,夯土也是一種不錯的路面。
說起來簡單,但無論是挖路面還是重新排石鋪土都到最後用十幾人才能拉動的石碾,在生產力落後的鸞國都是一項不小的工程,即便人多力量大,但這些百姓都未受過培訓,幹起來也是手忙腳亂一鍋粥。
蘇漣漪看着鬧哄哄的人羣,也不着急,反正她的初衷也不是迅速修理好路面,而是找點事讓百姓們幹,重新調集起凝聚力和生活熱情,這樣便足夠了。
之前很多人見過“小漣”的容貌,爲了不節外生枝,恢復身份的蘇漣漪便一直帶着面紗,別小看這一層薄薄的面紗,這面紗防不住熟人但足以令只見數面的生人認不出了。
何況,爲與之前形象區別,漣漪未着淡雅裝扮,身着朝服筆挺,威嚴中帶着英姿颯爽。
突然,蘇漣漪在人羣中見到一個身影,那是個男子,個子不高、很瘦,在人羣中毫不起眼,但這人卻是她加入奉一教的關鍵之一,這人不是別人,真是當是在街上認識的“騙子”李勝。
李勝混在人羣中幹得熱火朝天,與其他幾名瘦弱男子一同擡着大石,喊着口號。
漣漪輕輕嘆了口氣,好在一切都過去了,生活重新開始了。也不知,盲眼的李母如何了。可惜,她沒機會再去探望了。
人生便是如此,他們是她蘇漣漪生命中的過客,而她蘇漣漪也是他們生命中的過客,過客與過客,便構成了複雜的人生。
“郡主大人,右侍郎找您。”一名影魂衛道。
如今蘇漣漪無論走到哪,都有四名“跟屁蟲”,這是雲飛峋留下的影魂衛,這些影魂衛雖服務於蘇漣漪卻只聽從雲飛峋的命令,無論漣漪到哪都寸步不離,漣漪抗拒不得。
“人在哪裡?”漣漪已接受了現實。
今日的葉軒一身藏藍色斜紋錦緞長袍,那袍子用料名貴,明明是藍袍,在陽光的映射下竟泛着淡雅紫色的光芒,加之手工精細,穿在其修長的身材上更是俊逸非常。
葉軒看見蘇漣漪,揚起自認最帥的笑容迎了上去,“漣漪……”
剛叫出口,話還未說完,只見一名面如凝霜的影魂衛上前,將那腰刀捏在手中,唰啦一聲寶刀亮出半截,寒光刺眼,在刀鞘花紋的凹槽中,還有一些詭異的暗紅色。那時血!是殺人後殘留下而未徹底清理乾淨的血跡。
葉軒粉面白了下,而後又青了下,親暱的“漣漪”二字後,尷尬地加上了“郡主”二字,以保自己小命。
“漣漪……郡主,”葉軒勉強嚥了口水,而後下意識向後退半步,“東塢城及周邊大小商戶一共七百三十二家,全部到葉家商會集合,而貸款的相關事宜下官也已爲其講解完畢,只等您最後拍案。”
蘇漣漪見影魂衛如此,差點笑出來,無奈搖了搖頭,也不知飛峋之前下了什麼命令,不過這樣也好,省卻了許多煩惱。葉軒這人狡猾如狐,臉皮厚如城牆,與他講道理純屬浪費脣舌,最好的方法便是這樣威懾。
“好,前方帶路,我這就去。”漣漪正色道。
“是。”葉軒笑容中帶着殷勤,轉身瞬間,垂下了眼,眼角掃向蘇漣漪身旁的四名高手,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眯了一眯,若有所思。
……
葉家不愧是京城首富,更不愧是鸞國首富,其商會遍及全國各地,就連這遠在邊郊的東塢城也有其龐大商會基地。
若每個城市都有一個標誌性建築物,那東塢城的標誌性建築物絕對是葉家商會莫屬。鸞國鮮少有高樓,而葉家商會中央,一座六層高的高樓可算是東塢城的摩天大廈。
蘇漣漪從前便遠遠看過這樓,卻未多想,今日才知這樓竟是葉家的,大吃一驚。
葉家商會院子碩大,絕非只有這“摩天大廈”一個建築物,在樓下則是有其他房子,房子雖不高只有一層,但佔地面積卻很廣,直到蘇漣漪隨葉軒進入後方才發現,這分明就是一個大型會議室!
只聽一旁葉家商會的人一聲吆喝——“商部尚書、漣漪郡主到。”
七百三十二人齊齊回頭,七百三十二雙視線齊齊向蘇漣漪射來,或敬仰、或驚訝、或豔羨,別有一種壯觀。
漣漪從容上前,這七百三十二人紛紛站了起來,側部移出原本位置,撩袍便跪下,“草民叩見漣漪郡主。”動作雖不齊,口號雖不算響亮,但七百多人同時喊道,也是聲勢震天。
這一刻,蘇漣漪多少體會到了人們執着於權力的原因,被衆人朝拜、被萬人敬仰,這魅力實在讓人難以抗拒。
漣漪淡笑,從容入座,“各位不用多禮,起身吧。”
葉軒從一旁商部官員手中接過冊子,而後恭敬遞給蘇漣漪,“衆商戶欲貸銀兩數額及預計還款時間,皆記錄在此冊上,請郡主過目。”
漣漪微微點頭,慢慢翻看冊子的明細。
下面七百多商戶都屏氣吞聲,生怕漣漪不將銀子貸給他們。
蘇漣漪針對商戶資產、貸款數額、還款期限以及抵押物幾項仔細看了看,而後擡頭道,“好,隨後本官便會派人對諸位資產與抵押情況進行進一步覈實,以地區爲單位,根據貸款數目排列覈實次序,你們可有意見?”
七百多人立刻又從位置上站起身來,“草民沒有意見,一切聽從郡主安排。”齊齊道。
蘇漣漪不得不感慨,葉軒辦事能力真的很強,國家銀行貸款在現代不算什麼新鮮事物,但在鸞國乃至這個時空卻是第一次,而她只是將原理說出來後,葉軒便立刻融會貫通,不僅毫無錯誤地執行,還默默幫她補充了許多漏洞。
她對商業再如何也是半路出家,在執行上絕對沒有葉軒有經驗。
隨後,解散了會議,七百多商戶代表直接下榻在葉家商會,而漣漪則是召集所有商部官員進行了緊急會議,每一名官員挑選幾名幹練的軍隊文官組成了貸款評估小組,而七百多戶商戶便平均分配給各小組,進行考覈。
同時,蘇漣漪命崔鵬毅御史帶着名單與賬目速速回京稟明皇上,開國庫,取存銀,調重兵,用最快的速度將銀兩運往東塢城。
當所有事解決,蘇漣漪帶着四名隨身影魂衛出了商戶大門時方方法,天已大黑。
繁忙的一天,終於過去,如此勞累卻不疲憊,有的只有興奮與激動。
衙門門前,白日裡那火爆報名景象已消失,除了幾名稀稀兩兩報名的人,衙門門前已幾乎無人,長龍搬的桌子也已消失。
漣漪好奇上前,見徐知府正與一名老者聊得正歡,見到那老者,便知報名爲何完成得如此迅速了。
徐文成見蘇漣漪來,鶴髮童顏眉飛色舞,“郡主回來了?看誰來了?”一指身旁之人。
漣漪上前淺淺福身,“難怪明明應幾日的工作量半日便完成,原來全託項老的幫忙。”來者正是葉弘書院院長,項葉弘。
項葉弘趕忙道,“郡主萬萬不可,老夫怎能接受您的大禮?”
漣漪撲哧一笑,“這算是什麼大禮?您與徐世伯都是長輩,晚輩向長輩見禮有何不對?”
徐文成暗挑大拇指,“郡主說得對,全託了項院長的幫忙,我們衙門人手確實不夠,而軍中文官也是數量有限,項院長調來書院大量師生參與幫忙,本來預期三天的報名工作,才短短半日便結束了,現在書院師生更是在幫忙分發糧食。”
蘇漣漪真心感激,“多謝項老了!項老的威武不屈,徐世伯忍辱負重,實在令人欽佩,小女定會上表皇上嘉獎二位。”
項葉弘笑笑,“郡主言重,東塢城是我們家園,保護東塢是我們職責所在,皇上日理萬機,如此小事便……”話還未說完,便被徐知府推到一邊,那雪白的鬍子一挑一挑的,“好啊,那就辛苦漣漪了。”
“你!”項葉弘見徐知府這般老不知恥,氣得直跺腳,“和你這老傢伙交往,真是恥辱啊!恥辱!”
徐知府則是一挑雪白長眉,“和項院長交往,是本官的榮幸啊!榮幸!”
蘇漣漪終於沒忍住笑,輕掩嘴角笑了起來。徐知府真是個老頑童,鬼得很,那一板一眼的項老直拿他沒辦法。聽說當年因爲徐知府裝瘋賣傻,不明真相的項老跑來沒少大罵徐知府,如今徐知府也算是報仇了吧。
別人都說女人間的友誼很奇怪,今日蘇漣漪才知道,老頭兒之間的友誼也很奇怪。
……
一日的工作結束,城門口到處燃起火把,亮如白晝,彷彿半個東塢城人都聚集在此,大家歡天喜地地領取今日的勞動所得——糧食。
爲百姓分發糧食者依舊是軍中官兵,由衙役監督,再由葉弘書院的人記錄,三者分工合作,效率奇高。
當蘇漣漪到時,正見到由官兵們保護的運糧車隊從城外沿着大道趕來,有人騎着一匹黑馬快步巡視車隊左右,那人一身黑衣,身材修長,端坐馬上更是有一種俊逸的瀟灑。黑馬黑衣,束起的黑色髮絲在晚風中飄起,被火光映出神秘的亮澤。
黑衣人正是雲飛峋,而騎着的黑馬也正是蘇漣漪從奉一教車隊中“貪污”下的黑馬踏血。
百姓中有年輕女子,見遠遠來一位容貌俊美的少年英雄,忍不住爲之側目。
蘇漣漪見此景,只恨手邊沒有相機,這帥氣逼人的畫面不用相機永久保存下來,實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