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拒絕(今日身體不適,小更)
華屋高大,室內美輪美奐,一旁有數名琴師奏着美樂,只爲掩蓋一種尷尬的聲音,那聲音似哭似笑,伴隨着打雜瓷器。
蘇漣漪放眼,定睛一看,略微吃驚。
面前是一中年男子,很瘦,大概三十五歲左右,面容清秀,臉上雖已有了歲月的痕跡,但那一雙眼卻清澈明亮似孩童。他不停將身邊瓷器高高舉起,而後狠狠砸向地面,當那瓷器被摔碎,則是手舞足蹈,面容扭曲,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漣漪第一個反應便是——精神病!?
當中年男子身邊的瓷器被摔沒,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扭着,哭喊着,而此後的下人們趕忙搬來新的瓷器,放在男子腳邊。
男子見了瓷器大喜,繼續興高采烈地摔着。
“歉兒。”歐陽老先生出聲,應該就是叫那中年男子,那名爲歉兒的中年男子聽見自己父親的叫喚,慢慢停下了手中摔瓷器的動作,呵呵笑着。“爹……爹……呵呵……爹……好玩……給你玩……”說着,便將手中的瓷器遞了過來。
歐陽尚默苦笑,搖了搖頭,“歉兒,你玩吧,只要你高興。”
“呵呵……好。”回答完,中年男子繼續摔瓷器,而後發出那麼怪異的笑聲。
漣漪推翻了之前的想法,精神病是病人的認識、情感、意志、動作行爲等心理活動出現持久、明顯的異常,在病態心理的支配下,有自殺或攻擊、傷害他人的動作行爲,換句話說,在發病期,根本自己無法控制。
而剛剛歐陽老天生喚他時,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意識行爲來進行回答,所以,排除精神病的可能,就算是有精神病症狀,此時,也不是發病期。
而中年男子的行爲和表情還有說話的口氣,卻如同孩童,難道是……心智不全?
歐陽尚默無助地嘆氣,低了頭,垂下了眼。
漣漪也不發一語,站在一旁,眼前這也算是一幕人間悲劇了。
來羣菁會前,她便做過“功課”,打聽過歐陽家族之事,得到的答案是,歐陽家主歐陽尚默在三十幾年前突然受到神秘打擊,解散了妾室,退出了商界,若不是因這羣菁會,他從不在商界出現。
無人知曉歐陽尚默到底是受到何種打擊,但此時此刻,蘇漣漪竟有種找到原因之感。難道,是因爲這個人嗎?
過了許久,歐陽尚默才勉強打起了精神,道,“漣漪丫頭,這位便是老夫的獨子,歐陽歉。”
漣漪不知應該回答什麼,便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
歐陽尚默突然擡起頭,看向蘇漣漪,眼光急切,“漣漪,你能將李福安起死回生,可有方法治我兒?”
漣漪已猜到了歐陽老先生的目的,但有些病能治,有些病卻治不好。
斂了眉,漣漪猶豫地開口,“歐陽老先生,想必您從前爲令郎尋遍了天下名醫罷,病症如何,您心中有數,所以……”她說不下去了。
歐陽尚默卻不肯相信,“漣漪,當日李福安已病入膏肓,也是天下名醫束手無策,但你卻可以讓他起死回生,爲何不能讓同樣的奇蹟發生在我兒身上?”十分激動。
漣漪嘆氣,道,“因爲李老爺與令郎的症狀不同,李老爺的是由風邪病引起的心疾,雖然現在看起來談笑風生,但恐怕一生離不開藥物,壽命上,也不會和正常人相同。李老爺之病在心臟,而令郎之病在大腦,所以……”腦病、神經病、精神病,需要先進的醫療技術和尖端儀器,不是隨便用些藥物便可治療。
甚至於很多病根本不能用臨牀確診,只能靠儀器檢測,還有血檢、尿檢一系列周密檢查,現在這樣的情況,連個最簡單的聽診器都沒有,她真是沒辦法。
歐陽尚默的雙眼越來越渾濁,漸漸垂下頭去,“難道……難道……難道你連最後的希望都不給老夫嗎?就算是欺騙也行,哪怕是帶着希望,也不想絕望。”
漣漪能理解歐陽老天生的意思,雖然醫生不應信口開河,但面對這名垂暮的老人,說出那麼決絕的話,也確實殘忍。何況,她如今已不是醫生。
想到這,漣漪垂下了眼,“老天生,我能問您一些問題嗎?”
歐陽尚默屋裡地點了點頭,“問吧。”
“請問,令郎這種狀況,是出生時便如此,還是後天疾病所致?”口吻一轉,沒了平日裡的客氣,此時是嚴肅,權威。
歐陽尚默愣了下,渾濁的老眼中突然有了光亮,連忙擡頭去看蘇漣漪,“出生便如此。”
漣漪點了點頭,先天智障?“請問,歐陽家族或令郎母親家族向上三代可有此症?”
“沒有,我兒是第一個。”歐陽尚默答,其實,他多少能猜到原因。
“出生後一直無異樣,還是有過與其他嬰孩不同的反應,例如抽搐、高燒、多動等。”漣漪繼續問。
“無異樣,與正常孩童相同,就是無論學步還是學語,都慢了一年。”
漣漪的判斷方法很簡單,若是沒有任何反應,想必是在先天腦部發育畸形等,造成了智力低下,而若是有其他反應,便是由另一些疾病諸如癲癇等引起。
但事實就是這麼殘酷,連一絲抗爭的機會都不留給人們。
漣漪猶豫,是否要善意的謊言?是否要宣稱可以醫治,只不過需要三十年?歐陽老先生想必是活不過三十年的,這樣,讓他帶着希望度過殘生?
歐陽尚默到底也是經歷風雨的了,看見蘇漣漪的模樣,心中便了然。長嘆一口氣,“漣漪丫頭,是老夫爲難你了。”聲音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淡定。
漣漪慚愧,低了頭去,“老先生,其實……其實……其實……”其實了半天,也沒用勇氣真的下口欺騙。
歐陽尚默笑了一笑,回頭對老僕說,“我們出去吧。”
老僕答應了,便推着笨重的木質輪椅轉身出了房間,漣漪也跟隨。
兩人出來後,那精美房屋碩大沉重的木門再次關上,房內無論是打砸聲,還是哭笑聲,更或是爲了掩蓋這些聲音的琴聲,都被厚重的門關在了房內,房外沒有絲毫聲音。
漣漪出了屋子,驚覺,恍如隔世。
歐陽尚默的心情平穩了許多,微微轉頭對老僕道,“你下去吧,我與漣漪說幾句話。”
老僕答應了句,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漣漪再也擠不出那招牌笑容,看着面前蒼老的歐陽老先生,看着美輪美奐的宅院和震撼商界的名聲,再看房內那癡傻的男子,她猜不到這幾十年裡發生了什麼,但卻能肯定,是一幕悲劇。
“漣漪丫頭,你可想知道,爲什麼三十幾年前,老夫突然宣告退出商界?”歐陽尚默問。
既然老先生這麼問了,便說明想給她講,無論蘇漣漪到底想不想知道,此時也是乖乖地點了點頭,“漣漪願聞其詳。”
歐陽尚默苦笑,“今日你可見那些意氣風發的商界砥柱?當初老夫年輕時也是如此,有青梅竹馬的妻子,有美豔嬌貴的妾室,有家族所帶來的名望,更是有大把財富。當時老夫在商界也算奇才,本以爲老天待我不薄,但……”
那一個“但”字,便是轉折點。
漣漪靜心聆聽。
“但,問題就出在那些妾室身上。就如你所見,老夫今年七十有八,獨子卻三十有七,意思便是,這是老來子。四十多歲還未得子,老夫十分急切,知道後院女人們的紛爭,卻不知女人的爭奪較之男人的爭奪更甚,不是老夫不行,也不是妻妾們不行,而是她們互相算計暗害,害了彼此罷了,可惜了,我的如兒。”說到這,聲音更是悲傷。
漣漪斂眉,如兒,這麼親暱的稱呼,想來是歐陽老先生最心愛的女子,難道是……?
“如兒,正是老夫的正妻,與老夫兩小無猜長大,出自書香門第,與世無爭,本以爲娶她讓她享福,卻沒想到將她拉入這後院火坑。因爲如兒的性子純良,沒少被這些人暗害,後來,老夫過了不惑之年,如兒終於爲老夫誕下子嗣,就是歉兒,卻……呵呵。”
歐陽老先生突然笑了,是苦澀的笑,更是自嘲的笑。“後來才知,如兒之前有過三次身孕,都被害流產,而這一次是千方百計才保了下來,卻不成想,在又身孕之時,就被人下了毒,歉兒便成了如今的模樣。”
漣漪猛然驚悟,是水銀和鉛!那些妾室定然想方設法將這些物質混入了歐陽夫人的飲食或隨身之物中,爲的便是讓夫人流產,但孩子保住了,卻阻礙了智商發育。
原來如此!
漣漪後背驚出了一身汗。
歐陽老先生的笑聲更大,“老夫是不是天下最可笑之人?自以爲自己聰明絕頂、獨當一面,行走於天下之時,家內發生之事卻從未耳聞。從未想到,將最愛之人拉入火坑,最後……”
漣漪垂下眉眼,能想象到名爲“如兒”的女子,可憐人。
“其實,如兒也變了,被這後院女人們的爭鬥逼迫,爲了活下去,她也變了,歉兒四歲發現異常時,如兒終於經受不了這幾十年的打擊,懸樑自盡,而這時,我才真正意識到我的過錯,但爲時已晚了。”
漣漪心中輕輕嘆氣,男人呵,是個矛盾體,有時最強、有時最弱,有時精明超羣、有時天真至極,而將強弱、精明天真融爲一身的,便是男人。
歐陽夫人實在是可憐到讓人心疼,嫁給瞭如意郎君,卻被迫與衆人分享。夫君忙於經商,她便不得不逼着自己應付這些如狼似虎的女子,最後深受打擊,對這世間沒了留戀,自盡。
“後來之事,便是大家所見之事,老夫解散了妾室,給她們足夠的錢財,而後金盆洗手,再不踏入商界,只想守着歉兒和……年少時的美好回憶,了此殘生。舉辦羣菁會,是歐陽家的傳統,延續了幾百年,老夫即便是退了商界,也不能破了祖訓。”
漣漪點了點頭,歐陽老先生就算不是家破人亡,幾乎也是破了一半了。
最愛的女子自盡了,老來獨子又……
漣漪不知道說什麼,也不會安慰人,便就這麼直愣愣站着,做一個好的傾聽者。
“想來想去,這一切,都是老夫釀成的,若當時娶如兒進門不因那些虛榮和誘惑納那麼多妾,多將時間放在家中,關愛如兒,也許今日不會如此,所以,老夫不怨任何人,一切都是老夫自作自受。”歐陽尚默的聲音越來越緩,這自責,想來已幾十年。
漣漪心中也是肯定,歐陽夫人可憐,但歐陽老先生卻絲毫不值得可憐,如果他有自己的主張,不納妾,好好保護愛人,這悲劇就不會發生。
“好了,老夫累了,”歐陽尚默微微回頭,“來人,送漣漪去前院。”
丫鬟快步走了過來,爲漣漪施了禮,爲其引路。
“漣漪丫頭,你是個聰明的姑娘,聽了老夫的故事,不知道你可有所感悟?定要記得,珍惜生活,去吧。”
漣漪哭笑不得,她感悟不感悟有什麼用?她只是名女子,“多謝老先生教導,老先生請保重身體,漣漪告辭。”
說完,便隨着丫鬟去了前院。
其實歐陽老先生的話可謂是警示名言,可惜,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是聽不懂的,她這現代人即便是不聽,也知曉其中道理。
這一晃,已是下午,夕陽西下,賓客們紛紛告辭離開,還是那樣,華車美眷,但看在蘇漣漪的眼中,卻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多美好,她能想象到,不知道多少幕如歐陽家的家庭悲劇,正悄悄上演。
她改變不了什麼,能做的,便是把握好自己的命運。
就在她被歐陽府下人們引領着出府時,身後的葉詞追了上來,“漣漪,等等,你要去哪?”葉歡也隨着跟了過來。
漣漪看了他一眼,臉上是淡淡笑容,“自然是要回嶽望縣啊,葉公子可有事?”
葉詞不高興了,“漣漪,別這樣稱呼我,像從前那樣喚我詞,爲何不好?”
“自然不好,如今該說的已經說了清楚,再這麼親暱的稱呼,被外人聽了去誤會了可怎麼辦?若是葉公子沒事,那漣漪便告辭。”說着,又要轉身走。
葉詞不甘心,一伸手將她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等等,漣漪,剛剛你也說了,怕人誤解,說明你也是世俗中人不想驚世駭俗,那我也一樣,若是我真只娶一妻,那也是驚世駭俗,你就不能體諒我嗎?”
漣漪毫不客氣地掙脫開他的手,臉上的笑容冷卻,換之嚴肅。“葉公子,這話我蘇漣漪說最後一次。別試圖說服我,我也不想改變你,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就別勉強了。”
葉詞急了,心裡有種莫名疼痛,“那……等等,你別走,漣漪,若是……若是我真決定只娶一妻,你能給我個機會嗎?”不敢再去拉扯蘇漣漪,生怕她生氣,便跟着她,壓低聲音說。
漣漪哭笑不得,周圍來往之中衆多,用驚訝、曖昧、好奇的各式目光看着他們兩人,無奈,只能敷衍,“恩,若是你決定了再來找我,我會給你個機會。”這麼說,大半是爲了擺脫現在的窘境。
“好,一言爲定!”葉詞得到了機會,卻喜憂參半,最後被漣漪狠狠甩開,找到了老馬頭駕駛的馬車,上了馬車。
“漣漪小姐,我們回去嗎?”老馬頭回頭問。
“恩,回去吧。”漣漪覺得疲憊,閉上眼,被剛剛葉詞拉扯得心煩意亂,因爲剛剛那情景慌亂,她只想趕到馬車裡躲避,都沒時間和其他人道別。
罷了,她也不想和這些商人們往來,不道別也罷。
馬車換換啓動,轉過了一個大彎,出來城,上了官道,駿馬跑開了,馬車疾馳。
天已經矇矇黑,漣漪也很是疲憊,靠在車廂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不知多久,漣漪正睡得香甜,突然馬車停住。
漣漪醒來,聽見老馬頭下了車,“馬大叔,怎麼了?”開口問。
過了一會,老馬頭的聲音從車廂外響起,“漣漪小姐,這車輪……怕是壞了。”
漣漪一驚,撩了簾子便也下了車,到車輪外查看,果然,是壞了,需要很長時間才能修好。好在,今日是十六,月亮正大,不會因太黑所以看不清。
“這可怎麼辦?”老馬頭道,“這個我能修,但需要時間,搞不好要修到明日,這……”
正說着,後面趕來的一輛馬車停下,有人跳了下來,“蘇小姐,發生什麼事了?”是葉歡,原來那馬車是葉詞的馬車。
漣漪無奈,“車壞了。”嘆氣,今日真是事事不順。
正當葉詞從馬車中鑽出時,又一輛馬車在旁停了下來,是李府的馬車,其內坐着的,正是二少爺李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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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今日貧嘴丫頭身體不適,好像是老症復發,從昨晚開始便頭疼欲裂,今天就小更五千吧,明日恢復萬更。
感謝妹子們的月票和禮物,名單回頭補上,實在寫不動了。
爲表歉意,大虎和漣漪表白願一生一世,漣漪會同意嗎?
祝妹子們看文愉快,丫頭去牀上躺着了。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