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5,漣漪左右爲難

一下午的時間,夏初螢陪着蘇漣漪走遍東塢城。

先是到葉弘書院與院長項葉弘商量決定建立私塾之事,即,在東塢城外各個區縣建立私塾預科,私塾老師皆經書院考覈培訓,這樣從基礎教育便得到了保證,不會浪費每一個人才。整個過程大概兩個時辰。

隨後又到了徐知府處,查看近幾日所走賬目,用時大概一個半時辰。

夏初螢以公主身份到來,自然也是被畢恭畢敬的,排場之大,吸引了爲官百姓人山人海。

當出府衙時,已是傍晚,夕陽西下。

因行程緊張,漣漪在馬車中備了乾糧,打算在馬車中充飢而後直接去商會,而初螢卻拽着她不肯再去。

“漣漪,你還去商會做什麼?天都這麼晚了,難道你不吃飯不休息?”夏初螢早知蘇漣漪是個拼命三郎,本以爲如今有了地位成了家能學會心疼自己,卻沒想到反之更拼。

漣漪看向初螢,無奈一笑,“即便如此馬不停蹄也要遲幾個月回京,若真不緊不慢起來,都怕是要常駐東塢城了。”但當看到初螢精緻的臉蛋兒上的疲憊時,突然想到其今日纔到,趕忙道,“你累了吧,是我疏忽,我這就派人送你回府休息可好?”

“那你呢?”初螢皺着眉問。

“我再過幾個時辰便回去了。”漣漪微笑道,取出一顆水靈靈的果子遞給初螢。

東塢城連年饑荒,一枚小小的水果更是堪比黃金,這是葉軒送來,漣漪一直沒時間吃,見初螢來了正好,借花獻佛。

夏初螢推開,“幾個時辰?幾個時辰後都是半夜了,今日你必須和我一起回去!”

蘇漣漪怎會同意?“不行,商會之事每一日都理應彙報,這是規矩。”

“規矩是人定的,商部官員不是吃白飯的,商戶們也都是經商多年之人,你有什麼不放心?而你對造鐵廠和妝品廠不聞不問,又爲何對這些素不相識的商戶那般上心?”初螢急了。

車內,只聞漣漪的一聲嘆氣,“回府吧。”一聲令下,馬車緩緩啓動,向蘇府而去。

看着夏初螢焦急的摸樣,漣漪忍不住笑了出來,“醉翁之意不在酒,你這般擔心的不是我的造鐵廠和妝品廠,怕是一名女子,此時正在我家中的女子吧?”兩人相處時間雖不算太長,但彼此交心,對方的心思,她又如何不知?

聽漣漪這般說,初螢更是氣壞了,“你既然知道還問?漣漪你可知,你的婚事別說我們鸞國,怕是被整個天下的女子豔羨,雲飛峋雖不是皇親國戚,卻也是出身名門,而云家既同意讓你拋頭露面在外爲官,又同意飛峋只娶你一妻,這樣得天獨厚的優勢,爲何你不珍惜?若我是你,我非好好看牢了雲飛峋不可!”

漣漪一挑眉,“看牢?他也不是犯人,我怎麼看牢?男人也是人,有自己的思想和判斷,若他愛我,即便我不在,他也不會背叛我。反之,若他不愛我,即便我天天一哭二鬧三上吊,他也會流連花叢,你說對嗎?”

夏初螢聞此,愣了下,好像想起了往事一般,神情恍惚起來。“……是啊,男人不是孩童,也是有自己的喜好、自己的判斷的。”甜美的笑容,卻是苦笑。

蘇漣漪知道夏初螢又想到了她與雲飛揚的婚事,想安慰卻不知如何安慰,伸手將嬌小的初螢攔在懷中,“臨出京,我聽雲夫人說你們關係有所緩和了,難道……還是不行?”

對於夏初螢,蘇漣漪無可奈何,若初螢是她在現代的閨蜜,她二話不說的勸其離婚重尋幸福,但古代非現代,即便有和離又哪像現代離婚那般簡單容易,何況兩人地位又是舉足輕重。一國公主是全國女子的表率,若初螢真和離,怕是要引起不小的風波,帶動和離風氣罷。

“你想聽實話還是報喜不報憂的虛話?”初螢問,將臉靠在漣漪的衣襟上,聲音悶悶的。

漣漪想安慰地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心中狠狠的疼,“對我還用報喜不報憂?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皇兄有意派雲飛揚帶兵駐守東塢城,就如同當初的雲元帥一般,雲飛揚問過我的意思,我說想考慮幾天。”初螢慢慢眼上眼。

“那你的意思呢?”漣漪問。

初螢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與我說過他的苦衷,設身處地,我也可以理解。不論是爲了熙瞳還是因對他的一絲殘念,我都願給他最後一次機會,可惜……”

漣漪皺眉,這一句可惜,便可預示未來。

“對你,我沒什麼好隱瞞的,有些該說不該說的,我都說了,”初螢道,“皇兄自登基便剷除異己,從前支持大皇子、二皇子的臣子,罪情嚴重的便找事彈劾,有些不輕微或還可用的,便拉攏,這些你應該都知道吧。”

漣漪點頭,“恩。”

“一個月前,從前大皇兄派的一名重臣在御書房以全部身家立誓棄暗投明效忠皇兄,皇兄自然表示定不計前嫌,但那臣子卻仍不放心,將一對雙胞胎孫女送與皇兄與雲飛揚,呵……”後來的事,不言而喻。

蘇漣漪頓時怒了,“是哪個重臣!?”無論是什麼重臣,待她回京定不會放過他。

初螢嘆了口氣,“那人是誰,重要嗎?若抓着那人不放,只是捨本逐末罷了。”

漣漪猶豫了半晌,猶豫着要不要開口問。

初螢是何等聰明,更是十分了解蘇漣漪,根本不用她問,“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雲飛揚竟然毫不猶豫地將那女子接入府中,當晚便……”

“畜生!種馬!”蘇漣漪狠狠捏緊了拳頭,若雲飛揚在面前,這拳頭定會結結實實砸在其面上。

胸襟溼了,漣漪趕忙低頭,“初螢……”

夏初螢笑着拿出帕子擦汩汩而出的淚,笑得嬌美、燦爛,“我是不是很可笑?已這麼多年,還心存幻想?”

漣漪忍着不讓自己的眼淚流下來,用帕子爲其擦淚,“……我想,雲飛揚會不會有苦衷?他……”

“他是爲了安那老臣的心,那臣子雖不算什麼權臣,但家族分支龐大深入鸞國,只有讓那臣子安了心,鸞國纔會更爲安穩一分,那一晚皇兄也寵幸了那臣子的孫女,這些道理我都明白,但我仍咽不下!”初螢的聲音清脆語調平穩,但忍不住的淚卻泄露了她的內心。

蘇漣漪眯着眼,心中已逐漸了想法,在思索着如何開口。

初螢擡起頭,淚止住,好像內心呢也堅定下來。“我來東塢城因想念你爲其一,其二便是賭氣跑出來散心,剛到東塢城便見到那什麼軒國公主浪蹄子,我如何能安心?漣漪,你雖爲女子但心胸比一般女子開闊許多,也更粗心一些,你只見到了那公主的驕縱,卻沒發現其看向飛峋時眼神的變化!我從小便在後宮長大,嬪妃們見多了。成婚後家中後院也滿是鶯鶯燕燕,爲官做生意我不如你,但這看女人,你蘇漣漪卻不如我。”

被初螢這般說,漣漪也心虛了下來,一邊迎合着點頭,一邊開始拼命回想軒國公主看向雲飛峋時的眼神,但無論怎麼回憶都是模糊一片。沒錯,她根本沒注意軒國公主拓跋月的眼神,倒是那老城主的眼神歷歷在目。

“無論那公主對雲飛峋到底有沒有想法,都要防患於未然,這件事我管定了!”夏初螢哪還有剛剛的哀怨,劍拔弩張地如同將軍。

“好好,你說怎麼辦咱就怎麼辦,這還不行?”漣漪笑道,只要初螢高興便好。

兩人正說着,馬車停了,車伕恭敬道,“公主殿下、漣漪郡主,蘇府到了。”

因爲夏初螢,蘇漣漪一行人沒了之前的寒酸,排場大得很。車隊停了,本騎馬隨行的侍衛都紛紛翻身下馬,手持長槍立於兩側,其勢威武,而衣着華麗面目嬌俏的丫鬟也小碎步地跑來,爲其放下車凳,扶着兩名貴婦優雅下了馬車。

府內的臨時管家是夏初螢帶來的嬤嬤,因其名字中有一個“桂”字被稱爲桂嬤嬤,聞訊已迎了出來,端莊幹練的臉上滿是殷勤的笑容,“奴婢恭迎公主殿下、漣漪郡主,兩位主子定是勞累了吧,奴婢已準備好晚膳茶點,主子們快入屋歇息吧。”

蘇漣漪不得不承認,回家時有人迎出門的感覺真好,一身的勞頓順時少了許多,“辛苦桂嬤嬤了。”溫柔道。

桂嬤嬤趕忙回,“漣漪郡主客氣了,打點府內是奴婢的份內事,哪有辛苦一說?”說着,便跟着兩人入了府。

雖是一同入府,但桂嬤嬤的位置十分講究,既不會與兩人同排,也不是尾隨,而是不遠不近地跟在夏初螢的斜後方,既方便聽從主子安排,又顯出了十足的恭敬,讓人舒服。

“這一下午,府內可有什麼動靜?”初螢慢慢走着,頭也不回,淡淡道。

桂嬤嬤壓低了聲音道,“回公主的話,主子們剛走,雲將軍便與拓跋少城主切磋了大概一個時辰,而後兩人分開沐浴更衣到後院下棋閒聊,現在兩人正在書房博弈沙盤,等主子們回來用晚膳。”

“那軒國公主呢?”初螢又問,語氣中夾雜了一些嘲諷。

桂嬤嬤暗暗也是冷哼一下,眼角帶了鄙夷,“那軒國公主好生沒規矩不知廉,身爲女子不避嫌,一下午的時間一直在兩個大男人身邊轉悠,一口一個飛峋哥哥,纏着問東問西。”

蘇漣漪聽到這,也覺得心中不舒服起來,俗話說,癩蛤蟆不咬人膈應人,就算拓跋月真的“天真無邪”,但纏着一名有婦之夫親暱地喊哥哥,作爲其妻子的她,能忍?

初螢笑着瞥了漣漪一眼,好像在說——看吧,我說的沒錯把?“雲將軍的反應如何?”

桂嬤嬤一五一十回道,“雲將軍很少理睬,即便軒國公主指名道姓,雲將軍也只當沒聽見。”

裝聾?漣漪差點沒忍住笑出來,因爲這確實是飛峋的手段。

初螢也是滿意地點點頭,“好,一個時辰後準備上晚膳,菜餚精緻華麗一些,休讓人小瞧了。”

桂嬤嬤趕忙道,“是,公主殿下您放心吧,奴婢定會精心安排。”

桂嬤嬤是當今太后送給金玉公主夏初螢的老宮女,在宮中便以能幹出名,她精心安排,這晚膳定不差。

蘇漣漪本來要回房間換一身便裝,將身上這官袍換下,卻被初螢拽去了她的房間。

初螢的房間雖是臨時居所,但一下午的時間已被桂嬤嬤安排能工巧匠改造得金碧輝煌,飾物、傢俱以及錦繡簾子等等煥然一新,讓人眼前一亮。漣漪一邊關上,一邊伸手摸摸自己尖尖的下巴——相比之下,她的房間確實……過於樸素了。

“你不在京中的幾個月,京城中流行一種瓷衫,我也是很喜歡,特意命宮中師傅按你身材尺寸趕製了兩件帶來,沒想到還真是派上了用場。”說着,從櫃子中取出了兩件摺疊得整整齊齊的兩件衣裙。

漣漪看那衣裙很是眼熟,想了半天,猛然想起在現代時便見過相類似的衣裙,是現代女明星范冰冰繼“龍袍”之後的又一戰袍,其靈感來自於青花瓷,白底青花,用生硬鮮明的線條色彩造成視覺衝擊力,給人以精緻逼人奪目之感。

而鸞國京城流行的瓷衫的花紋與冰冰戰袍的花紋在創作靈感上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用鮮明利落的花紋輪廓對視覺造成衝擊,一反之前衣衫花紋的鶯鶯燕燕山山水水的寫意,只不過不像冰冰戰袍那般樸素,那花紋一針一線皆是手工刺繡,而在花紋上海綴着金線與銀線,配合曼妙剪裁,給人咄咄逼人的美感。

兩件衣裙,一件是用金線刺繡,另一件是用銀線勾勒,既不會誇張得華麗,又不會樸素到普通。

“今天穿哪件好呢?”初螢開始猶豫起來,一邊猶豫,一邊嘀咕,“金色的更華麗漂亮,銀色的更能凸顯高貴的氣質。”

漣漪知道初螢的打算,失笑,“不用這麼誇張吧?”

初螢瞪了她一眼,“你不懂女人心,你若被人瞧不起,那人氣焰便越發囂張,你若顯示你的強勢,便讓那人聞風喪膽。”

“……隨你了,你說什麼便是什麼。”漣漪知曉初螢對她好,不忍讓其失望,但心裡卻覺得初螢實在是草木皆兵。先不說拓跋月是否對雲飛峋有意思,單說拓跋月對她蘇漣漪的態度還算不錯,感覺不到敵意。

接下來,蘇漣漪的一切妝容等等都全全交給了初螢,一時間兩人彷彿又回到了當初在嶽望縣準備羣菁會時的情景,往事如夢。

“好了!漣漪本就是大美女,隨手打扮更是美若天仙,若我是男子,哪還有云飛峋的份兒?”初螢笑嘻嘻道。

漣漪撲哧笑了,是啊,她也希望初螢是男子或她蘇漣漪是男子,這樣初螢也不會深陷痛苦而極力逃避。

晚膳的時辰到了,精妝打扮的兩人到了膳堂,那膳堂裝飾一新此時更是菜香四溢,滿桌精緻菜餚色香俱全,連蘇漣漪都不知道,在這偏遠又剛剛逃離饑荒的東塢城,桂嬤嬤是從哪兒變出來這麼多昂貴食材,湊成一桌菜的。

“這……這位是漣漪郡主?”堂外,本粗魯如同鑼鼓般轟鳴的男聲,此時驚訝得話不成句。說話的是趕來吃飯的拓跋長,當入了膳堂,第一眼便看到了蘇漣漪,忍不住發出驚歎。

漣漪尷尬地笑了下,試想一下,人家範爺傳來走紅地毯的晚禮服,此時自己身上穿着升級版來吃飯,會不會太做作、太誇張、太彆扭了?

“拓跋將軍。”漣漪爲其輕輕福了下身,垂下眼,因爲尷尬而面容上淡淡爬上的紅暈,更是讓其精緻端莊的面龐多了一絲嫵媚。

不說拓跋長,就說其身後的雲飛峋也是被深深驚豔。他自然知曉自己妻子有多美麗,小算盤打得叮噹響,心存僥倖妻子平日裡忙於公事不打扮,她的美只有自己暗暗知曉偷着樂,誰知道今天她竟打扮起來了。

“哇!好漂亮的裙子!”誇張的尖叫,是拓跋月,那聲音中帶了不知多少的豔羨。她跑了過來,伸手親暱地挽住蘇漣漪的手臂,“漣漪姐姐的裙子好漂亮,在哪裡買的?本宮也要去買!”

初螢嘲笑道,“這是我們鸞國最近流行的瓷衫,那些只知道引兵打仗騷擾邊境的野蠻國家之人哪會見到?”鸞國與軒國接壤,註定了有不少大小事端。

拓跋月也不傻,只能生悶氣,因爲夏初螢並未指名道姓的說軒國,此時她若發作,那不是便承認自己國家是野蠻之國?暗中瞪了初螢一眼,打算不理睬,反倒是對蘇漣漪撒嬌道,“漣漪姐姐最好了,漣漪姐姐告訴本宮這裙子是哪裡買的好嗎?你們商會有賣的嗎?無論多少錢,本宮都去買。”

“是……”

還沒等蘇漣漪回答完,夏初螢又道,“一口一個本宮,裝給誰看呢?一邊親暱地喊着姐姐,一邊擡架子自稱本宮,難道你們軒國皇室就這般虛僞?嘖嘖嘖,我們鸞國人心機不深,果然是自嘆不如啊。”

“你……本……本……我平日裡稱呼本宮習慣了嘛,不是故意擡架子!”拓跋月氣壞了,恨不得衝上去和夏初螢廝打,一邊急忙解釋自己不是端架子。

初螢能放過她?自然不!

“稱呼習慣了?你以爲從小到大自稱本宮的只有你自己?按年紀看,我自稱本宮的時間要比你長,按地位看,我皇兄已登基爲帝,而軒國皇帝能不能傳位給你兄長還不一定,我都沒敢說習慣了無法改口,你竟說,真是……呵呵。”夏初螢就是看不慣拓跋月那一口一個“哥哥”一個一個“姐姐”利用人心軟來牟利,用盡了一切犀利話語刺激拓跋月發狂失態。

蘇漣漪儘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希望戰火不要牽連到她。但另一方面,通過初螢的話也知曉了,原來皇子們比拼身價是靠誰得到父皇的寵愛器重、誰能得到皇位,而公主們的身價,則不僅是得到父皇的寵愛,還有兄長的地位,換句話說便是誰有更硬的靠山。

果然啊,每個世界都有一個競爭法則,皇室自有皇室的規則。

拓跋月氣得臉紅,又苦無辦法,向蘇漣漪投去求救的目光,而漣漪趕忙技巧性地躲避——開玩笑,夏初螢那小姑奶奶她可得罪不起,拓跋月公主自求多福吧。

拓跋月又向雲飛峋求救,而云飛峋的冰山撲克臉依舊裝聾裝啞裝瞎,讓拓跋月又愛又恨。

“長哥哥,你倒是說話啊!”拓跋月狠狠一跺腳,對神經大條的拓跋長道。

拓跋長確實粗心,但眼前即將宣戰的一幕也是能看得出的。但他又有什麼辦法?若是雲飛峋或蘇漣漪刁難拓跋月,他還可以質問下何爲待客之道,但突然殺出來的鸞國公主讓他無從下手,何況……他的注意力真就不在兩名公主的爭鬥中,一雙眼忍不住地黏在蘇漣漪身上。

朋友妻不可欺,夠義氣的拓跋長自然知曉這個道理。他發誓不會挖牆腳,但多看幾眼總可以了吧?

在古代,以女子嬌小爲美,即便是崇尚武力的軒國也是如此。個子高的女子多自卑,爲了不凸顯自己突兀的身高,站立時多斜着身子,長此以往既然駝背身彎,更談不上氣質了。

不像在現代中國,女孩子無論身材高矮都腳踩恨天高以個高爲美,蘇漣漪骨子裡是現代人,即便對自己一米七五的高個子沒有沾沾自喜,也談不上自卑。挺拔的身姿、窈窕的身材、婀娜的曲線以及端莊恬淡的氣質,無不彰顯與衆不同。

蘇漣漪不是驚天動地的絕世美人,卻有着這個時代女子所沒有的獨特魅力。那魅力來自於自信、大氣,來自於眼神的坦蕩及胸懷的寬廣,平日裡穿着男裝官袍或樸素衣裙,給人以值得信賴之感,而今日穿着華麗妖嬈的衣裙則是吸引一種人——強者。

沒錯,蘇漣漪的氣質非但不會吸引那些流連花叢胭脂味兒十足的紈絝子弟,還會讓其心生懼意。但相反,卻能吸引成功的強者,也許這便是傳說中的惺惺相惜。

“咳咳……”

“長哥哥!”

一男一女的聲音同時發出,不約而同。

前者是雲飛峋,看着一名男子貪婪地盯着自己妻子,即便他知曉耿直粗獷的拓跋長只是欣賞,但心裡依然不是滋味,酸,很酸,酸得他忍不住乾咳,以引起拓跋長注意有所收斂。

後者自然是拓跋月,催促拓跋長趕緊爲其說話,共同對抗鸞國公主。

拓跋長黝黑的臉暗紅,心裡自責怎麼當着兄弟的面盯着人家美妻不放,“吃飯,吃飯,我餓了,這菜真香,來來吃吃,別客氣!”說得好像他纔是主人一般,實在是不知說什麼來打消自己的尷尬。

拓跋月跺腳,蘇漣漪低頭暗笑,夏初螢暗暗瞪了拓跋月一眼,得意的笑。

幾人入座,開始用餐。

主位自然是作爲主人的蘇漣漪和雲飛峋,夏初螢順勢坐在了漣漪身旁,而作爲貴客的拓跋長本應坐在主位對面的尊客位,誰知,拓跋月卻一屁股坐在了雲飛峋的一側。

“這……”拓跋長都覺得有些不妥了。

“哇,本宮……不是……我很早就喜歡鸞國美食了,真是色香味俱全啊。”拓跋月開心道,那歡快的語調將整個膳堂氣氛帶的歡快熱烈。

漣漪也是不悅地看了一眼,若此時還覺得拓跋月天真無邪,那“天真無邪”的便不是拓跋月而是她蘇漣漪了。

先不說這主客之位,就算是男女有別,拓跋月也不能如此吧?

初螢斜眼瞥了漣漪一眼,用眼神道——看吧,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讓你傻放心,活該!

“飛峋哥哥,這個是什麼菜?翠中有紅,紅中綴珠,好像花朵綻放一般。”滿室都是拓跋月銀鈴一般的嗓音。

雲飛峋無可奈何,平日裡他裝聽不見,因拓跋長在身邊,只要他拉着拓跋長說話便可打消尷尬,但此時拓跋長坐在他遙遙桌對面,而拓跋月親暱地坐在他身邊,他再裝聽不見,會不會太讓人下不來臺?對方身份特殊,是軒國公主,若因此弄得兩國關係尖銳,實在不好。

“這菜也不是雲將軍做的,你問他,他能回答你?”救苦救難的夏初螢出現了,飛峋心中爲其跪拜。

“你……”拓跋月氣了,而對方不溫不火,她也不好發火。“飛峋哥哥,你不肯告訴小月兒嗎?”

雲飛峋無奈,只能道,“月公主息怒,實在是我也不知這菜叫什麼。”他連見都沒見過。

夏初螢譏諷一笑,拓跋月滿臉羞紅,只能對蘇漣漪道,“漣漪姐姐,你告訴人家嘛。”語氣很是撒嬌,讓人忍不住親暱。

蘇漣漪也無奈,“月公主息怒,我也不知這菜叫什麼。”附和了雲飛峋的話,本來沒有嘲諷意思的一句話,被這一唱一和的夫妻倆一說,倒是讓人心中不快,卻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夏初螢一挑眉,“月公主,這菜是我們鸞國的宮廷菜,雲將軍與漣漪郡主夫妻二人忙於公事很少閒得無聊無所事事地詢問菜名,自然不知,好在本宮自幼長在公衆還算有所眼界,要不然,本宮爲你講解一二?”好好的一句話,被初螢說得夾槍帶棒,更是在“夫妻”二字上狠狠咬了咬,讓拓跋月認識一下現實,別在人家妻子面前與夫君親暱。

蘇漣漪與雲飛峋暗暗相視一望,不約而同的想——得罪誰也別得罪牙尖嘴利的女子!

拓跋月自然不想和夏初螢有過多交流,“不……不用……”

“別啊,”拓跋月的話還沒說完,夏初螢立刻笑着道,“剛剛還追問,現在又不問了,難道月公主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是爲了問菜名而是別有他意?”

“……”蘇漣漪與雲飛峋堅定對視,再一次達成共識——以後別得罪夏初螢!堅決別得罪!

“自……自然不是!我就是想知道菜名。”拓跋月的聲音雖大,但若細細聽來,卻有一些虛。

“咳咳……”初螢放下筷子,精緻小臉上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乾咳兩下,而後道,“唉,這桌子可真大,我們隔着兩個人說話還得擡高音量,怪累的。”而後對雲飛峋道,“飛峋,你是否介意與本宮換個座位,本宮好爲月公主好好介紹下鸞國的宮廷菜餚,本宮與月公主也算有緣,同爲公主,自然要親近一下。”

唰地一下,雲飛峋都不用回答直接站了起來,還沒等拓跋月做出反應,已逃也似的跑到初螢的身後,心中暗想——救苦救難的金玉公主,往後末將定會好好孝敬您。

“這……這……你……”拓跋月傻等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一切卻無法扭轉局勢。

蘇漣漪低着頭,快笑出來了。這女人和女人鬥,她真比不上初螢的功力,甚至可以說,兩人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選手。

夏初螢便這樣不緊不慢、雍容華貴、搖曳生姿、款動金蓮,總之便是慢悠悠地走過來,在雲飛峋原本的位置上、蘇漣漪與拓跋月中間,用最氣人又優美的姿勢坐下。“月公主別急,待本宮與你細細道來。”笑得嫵媚。

已有丫鬟爲其撤下餐具,換上新的杯碗。

雲飛峋坐到夏初螢原本的位置上,這纔將一直秉着的一口氣吐了出來,餐桌下,忍不住拉住漣漪的手,毫不掩飾其驚豔的目光,在餐桌上便大秀恩愛。

拓跋月能怎麼辦?只能乾瞪眼。

夏初螢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坐在她對面的拓跋長,不鹹不淡道,“漣漪身上穿的瓷衫是本宮從京城帶來的,在京城很是風靡。本宮能看出,拓跋長將軍也很喜歡,要不然這樣吧,將軍將夫人的尺寸告知本宮,本宮即刻派人快馬加鞭回京趕製,而後送去府上,如何?”

初螢的意思很明白——漣漪是有夫之婦,你拓跋長要看回家看你自己媳婦去,別盯着我們漣漪不放。

拓跋長一愣,竟悟出其意思,黝黑的臉又紅了。

而後,夏初螢真的開始爲拓跋月講解起菜餚,不僅告知菜名,還有做法、名字出處寓意,哪道菜在宮中發生過什麼趣事等等,滔滔不絕,總的來說,便是不讓拓跋月插上一句嘴,更不用說能不能和雲飛峋搭上話了。

但夏初螢不知的是,越是得不到的便越想得到,之前拓跋月對雲飛峋有好感,不僅是因其身手了得也不僅是因其冷淡的態度勾起她的好奇,而因爲初螢的制止,拓跋月對雲飛峋莫名的悸動越來越多,越發加深,這個是後話。

飯後,夏初螢以強硬的手段派人將拓跋長和拓跋月兩人送入客房,自己交代了漣漪幾句便也回房休息,將晚間寶貴的時間留給夫妻二人共處。

初冬的花園,花朵早已凋謝,但枯枝仍存,因這一日買來的下人們還沒倒開空打理花園。

已進十五,碩大的圓月高懸於天際,皎皎月光撒下一片銀白,硬生生爲這枯枝舊圓增了一絲奇特的美感。

“小心腳下。”飛峋一反白日裡惜言如金的冷淡,清澈的男聲不大,卻滿是溫柔,乾淨得如同月色一般。

園子常年失修,之前買下後,影魂衛雖簡單打理,但多是將修整一下房間與客房,沒人管這花園,何況根本沒人有閒心逛園子。於是,地面磚石凹凸不平,若不留意,極易摔倒。

飛峋伸手,乾淨的大掌帶着常年練武留下的繭,卻給人一種安全感。

漣漪笑笑,將手放了上去,大掌包住小手。

“我們多久沒這般悠閒地賞月了?”飛峋道,聲音柔和帶着笑意。

漣漪想了下,而後道,“好像很久,又好像昨日還在賞月。”

飛峋嘆氣,“我們時候才能真正清閒下來,享受月光?”

漣漪搖了搖頭,“我也不知,總覺得這一事接着一事,無暇休息、無暇分心,我不知其他人的人生是否如此。”只覺得手臂一緊,已被飛峋拉入了懷中,帶着一種特有年輕男子陽剛的體香撲入鼻中。

“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休息了,”雲飛峋將她僅僅抱在懷中,欲言又止,“現在我能做的,便是幫助完成任務,往後的人生……”

漣漪一愣,擡起頭,“飛峋,你這話中有話。”

雲飛峋趕忙搖頭,“不,不是,我……”

蘇漣漪推開他,眯了眼,“飛峋,你我既已成爲夫妻便要同心同德,其他家夫妻如何心存二心我不管,但我的家卻不能藏心事。兩人相愛結合全憑彼此的信任,若沒有信任,那還牽強在一起做什麼?還不如早早分開。”

雲飛峋嚇了一跳,“漣漪你這是怎麼了,好好的說什麼分開?我輩子都沒想過與你分開。”

漣漪冷哼,“你真以爲我絲毫沒看出來?你今日這般猶猶豫豫隱隱藏藏,之前最少有過兩次了,我沒說不代表我不知,我只是給你機會,讓你自己來說。但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三次我就不會容你了。”

“你……你早看出來了?”雲飛峋的俊臉上帶着迷茫。

蘇漣漪見他那無助的摸樣,心也軟了下來。其實她知道飛峋心無惡意,剛剛那般嚴厲,也是爲了嚇他一嚇,讓他說出實情罷了。

伸手攬住他的窄腰,“飛峋你聽我說,我雖不知你心底到底是什麼事,但也能看出,你對我是善意的隱瞞。但你更要清楚,能瞞得了一時卻瞞不了一世,隱瞞無法解決問題,相反錯失瞭解決問題的良機而愈演愈烈,最後無法挽救。”

雲飛峋伸手圍過漣漪的肩,垂下眼。

漣漪擡頭,月光下,高大魁梧的雲飛峋似猛獸卻又那般無措,如同迷失方向的雄獅、如同陷入濃霧的蒼鷹,無助與兇猛,更是令人忍不住疼惜。

“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漣漪柔下聲來,伸出一隻手,撫上其剛毅的容顏。那張臉曾經千瘡百孔,但此時已幾乎平整,有一種如同月色般冷淡的俊美。

“我……”飛峋咬牙。

蘇漣漪溫柔地笑了,“無論發生什麼,你身邊還有我,我們同進退,好嗎?”

雲飛峋僵硬的身體終於放鬆下來,緩緩點了點頭,“都是……我的失誤。”

“什麼失誤?”漣漪追問。

“你從來沒問過我爲何會出現在東塢城,本應巡視三營。”飛峋道。

漣漪笑笑,“你爲皇上執行特殊任務,若我追問,恐造成你的不便,讓你爲難。”

雲飛峋心中感動,“漣漪,你永遠是那般懂事識大體,可惜我卻是公私不分,愧爲男子。”

漣漪板下臉,“別廢話,快說。”受不了這壓抑的氣氛,儘量讓氣氛輕鬆活躍一些。

飛峋點頭,“我巡視三營爲虛,緝拿二皇子爲實。而緝拿二皇子只是其一,算是一項十分輕鬆的任務,另一項艱鉅的任務便以二皇子爲餌將狡猾如狐的七皇子抓捕。”

漣漪沒想過飛峋竟是這樣的任務,並非有多驚訝,而是從來未向這一方向思考。不過如今也能想通,就如同初螢所說,皇上登基爲帝這只是稱帝第一步,鸞國表面太平但其他幾方勢力餘孽未消,可以說暗潮涌動。

在明,皇上剷除、拉攏異己勢力,於是有了重臣投靠皇上獻上孿生嫡孫女;在暗,怕就是用影魂衛緝拿剷除一些無法拉攏又不好明面剷除之人吧,而從前與其爭奪皇位的幾名皇子自然在這名列。

雲飛峋繼續解釋道,“七皇子夏胤軒的名字,你應聽過,與司馬御史、我兄長雲飛揚等人並稱京城四公子,無論容貌才氣智謀都出類拔萃,七皇子與二皇子爲同母兄弟,蓁妃是軒國公主,二皇子智謀才氣平平,能在衆皇子脫穎而出並擁有一方勢力,也全憑背後七皇子爲其出謀劃策,可以說,二皇子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七皇子夏胤軒。”

漣漪未語,靜靜聽着。

雲飛峋繼續道,“狡兔三窟,那七皇子身滑如魚,根本拿不住他,於是我們便以二皇子爲餌,企圖找到七皇子的蛛絲馬跡,那七皇子的狡詐讓人歎爲觀止,竟暗中指引二皇子金蟬脫身,有一次,我們差點與其同歸於盡。”

聽到“同歸於盡”四個字,蘇漣漪的後背猛的一涼,出了一層冷汗,重新納入飛峋懷中,聲音再無法平穩,“天……太危險了!還好你脫身了,若……若你真有什麼閃失,我怎麼辦?”此時此刻,蘇漣漪才真正意識到雲飛峋的職業多麼危險,真的也許,一次平常的分別便是永別。

“別擔心,我這不是安全回來了嗎?”飛峋伸手撫着漣漪柔順的長髮,“於是,我們的一切行動都小心翼翼,既不能上當,又不能讓二皇子輕易死,生怕沒了二皇子的牽連七皇子更是無法追蹤,後來……”

“後來怎麼?”等了許久都未聽其繼續,漣漪追問。

雲飛峋嘆了口氣,“後來,你入了奉一教營地,我擔心你安危便也潛了進去,但二皇子那邊……”

“二皇子便趁此機會,跑了,沒了線索,對嗎?”漣漪問。

飛峋面無表情,既沒有後悔也沒有悲傷,讓人看不出他到底想什麼,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他自然不後悔,若再次回到當時的情況,他仍會毫不猶豫潛入營地。當時崔鵬毅屢次建議,派人入營幫他保護漣漪,但他卻不放心,他無法想象漣漪一絲危險,堅持親自潛入。

有些話,不用明說,蘇漣漪也知道。

漣漪非但沒有責怪埋怨雲飛峋半句,反倒是仰起頭,踮起腳,在其脣上深深一吻。“我的好飛峋、好夫君。”

一個女人要找怎樣的夫君才能幸福?高大帥氣?闊綽富有?這些都是給外人看的!有錢捨不得自己花而給妻子花,有食物捨不得自己吃而給妻子吃,即便對方很窮,卻也幸福,這纔是蘇漣漪憧憬的。

而此時,蘇漣漪知道,自己這一生圓滿了,她理想的夫君,想到了。

“皇上會如何責罰你?”既然事情發生了,蘇漣漪便不在沒用的事物上浪費心神,將心思放在未來發生之事上。

飛峋搖頭,“不知,從前我從未失過手。”

漣漪笑了,好吧,她也當了一次紅顏禍水。誰說當紅顏禍水的滋味不好?她反倒是心裡美滋滋的。

“那二皇子那邊便一點線索都沒有?當時你雖在營地,其他影魂衛按理說應該還在監視吧?”漣漪追問。

雲飛峋長嘆了口氣,“他們也都自責,若不是我阻攔,那幾名負責的影魂衛怕是以死謝罪。但如今追究這一切已沒什麼作用,事已至此,何況玩忽職守的不是他們而是我。”

漣漪點頭,飛峋果然夠男人,有擔當,而不會出了事便將責任推到手下頭上。

“要不然……我去找徐知府商量下,我們進行一次全城大搜查,掘城三尺,就不信找不到他們!”漣漪道。

飛峋再次搖頭,“漣漪你還記得二皇子與七皇子母妃的身份吧?蓁妃是軒國人,此時東塢城與薊陽城來往密切,怕二皇子等人早就混入其中離開了鸞國。”

蘇漣漪愣愣地看着雲飛峋,“你爲何……不早點告訴我?若我知曉事情如此,便不會找去薊陽城尋求合作,我……”自責,深深的自責。也許她去薊陽城便是個錯誤,不僅是二皇子之事,也不僅是引來拓跋月令初螢不快之事,一切的一切,也許都是她的錯誤。

雲飛峋溫柔笑着搖頭,“不是你的錯,漣漪。”而後擡起頭,看向皎潔圓月,幽幽道,“首先,當時二皇子沒了蹤影,根本無法肯定他是否在東塢城,其次,與薊陽城往來是解救東塢城百姓於水火的大事,也關係到你能否成功吸引商戶發下貸銀,爲一個不知是否在城中的落敗皇子而耽誤其他事的進程,不值。”

“但……”雖然雲飛峋這麼說,蘇漣漪仍然放不下心。

飛峋繼續道,“其實明眼人都能看出,即便是二皇子逃脫、七皇子狡詐,他們也無法東山再起,皇上追拿他們也只是爲了斬草除根,爲了一個無法逆襲局面的人而眼睜睜看幾十萬百姓受苦,漣漪你覺得值得嗎?”

蘇漣漪嘆了口氣,“你說的都在理,但我就怕皇上追究你的責任。城中百姓對我歌功頌德說我救苦救難,其實我也只是自私的人,若用幾十萬百姓的幸福換你的平安,我毫不猶豫交換,只要你平安,其他人又關我什麼鳥事?”

雲飛峋呵呵笑着。

“你還笑?沒心沒肺!”漣漪瞪了他一眼,嬌嗔道,“罷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以雲家的勢力以及你我的地位,想來皇上不會拿你怎樣。若小懲,我也就認了,若砍頭流放之類的,我蘇漣漪也絕不會讓夏胤修得逞,就算是不把他搞下皇位也絕不會讓他坐得安穩!”咬牙切齒。

雲飛峋哈哈大笑。

蘇漣漪在其硬如磐石的胸膛狠狠擊了一拳,“笑個屁!平日裡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沒心沒肺,闖了禍還能笑出來?”

此時的雲飛峋哪還有平日裡的冷漠,哈哈笑得如同開心大男孩,“我平日裡也沒發現你這般……悍妻!”

“你說什麼?”漣漪驚訝道。

“悍妻。”飛峋放開她,修長的身子如同一抹清風,唰地一下消失,速度甚快。

蘇漣漪氣鼓鼓,“媽蛋的,反了!竟敢罵我,看我今日抓到你怎麼收拾你!”說着,便追逐而去,兩人在花園打鬧成一團。

……

次日。

拓跋月很後悔,當初和那馬大哈的兄長跑出來,連個宮女都沒帶。平日裡她無論去哪都隨身帶着嬤嬤宮女外加侍衛,無論去哪做客也都有丫鬟使喚,誰知道在蘇府竟然沒有丫鬟。

一輩子沒幹過活的拓跋月哪能受得了?頭髮亂哄哄地一把抓住送水的丫鬟氣急敗壞道,“你不是丫鬟嗎?伺候本宮梳洗!”

丫鬟是夏初螢帶來的丫鬟,早得到桂嬤嬤的指示,自然不會給拓跋月好臉,“月公主實在抱歉,奴婢只是送水的粗實丫鬟不會幹那伺候主子梳洗的精細活,怕把公主細緻的皮膚洗壞了,何況奴婢也不會梳頭髮。”

拓跋月一跺腳,“你不會梳頭髮,那你自己頭髮誰梳?”

丫鬟一攤手,“月公主,奴婢只會梳這種丫鬟髻,若公主不嫌棄,奴婢很樂意伺候公主梳丫鬟髻。”

在暗處的夏初螢一邊隨意嚼着果鋪,一邊看着笑話。“桂嬤嬤你看看,這就是軒國公主,連自己梳頭髮都不會,估計女紅更是不會了,野蠻之國的公主都這般野蠻。我們鸞國公主無論是琴棋書畫還是女紅廚藝,哪個不是樣樣精通?”

桂嬤嬤也附和,“公主殿下英明,我們鸞國公主皆爲鸞國女子之表率,自然不是這等野公主能比的。”

夏初螢越想越得意,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笑成了月牙,“那丫鬟叫什麼名?”

桂嬤嬤忙道,“回公主話,那丫鬟名爲小菊,是個粗實丫鬟。”

初螢將嚼爛的果鋪滿意地嚥了下去,“這丫頭有前途,回頭讓她來我身邊。”今天小菊嗆拓跋月的幾句話,深得夏初螢之意。

“是。”桂嬤嬤道。

話說,軒國公主真一無所長?自然不是,除了眼前的拓跋月,其他公主也是琴棋書畫,而拓跋月因自小聰穎受軒國皇帝寵愛,又因其母是軒國皇后,便沒人被寵溺過度,最終慘痛喪失自理能力。

小菊要離開,但拓跋月哪肯?拽着小菊不讓走。

小菊只能留下。

洗臉肯定難不倒拓跋月?別說這麼一個大活人,便是孩童或是小獸,都會弄些水抹臉上,但梳頭髮絕對是個技巧活。

古代不若現代,實在懶得梳頭髮便披在肩上美麗妖嬈,或是紮成個馬尾也乾淨利落。古代女子的髮髻,必須要梳得整整齊齊,頭髮就這麼些頭髮,全憑一雙巧手梳成各種美麗精緻的髮髻。

從遠處一抹高挑身影緩緩走來,是蘇漣漪。她早起晨練,正準備回去換衣服用早膳便遠遠見到夏初螢與桂嬤嬤主僕兩人神秘兮兮地躲在角落偷窺着什麼。而兩人視線的方向不是別的,正是安排給拓跋月的院子,猛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初螢又要整拓跋月?

拓跋月對雲飛峋的感情越發明顯,如果漣漪說還可視而不見那便是自欺欺人,雖然見到初螢整拓跋月很解恨,但到底東塢城與薊陽城的合作是漣漪發起,又對東塢城有幫助,這樣明目張膽地起伏拓跋月確實不好。

“初螢,你在做什麼?”漣漪快步趕來。

夏初螢趕忙回頭,手指在脣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邪笑着對拓跋月房門努了努嘴,引漣漪的視線望去。

拓跋月的房門開着,能看見房內兩人,而拓跋月氣急敗壞地尖叫幾聲,披頭散髮,那小菊丫鬟卻如同木頭一般站在原地。最終,拓跋月只能咬着牙吞了委屈的淚讓小菊幫忙梳頭髮。

小菊雖是促使丫鬟,但手腳利落,三下五除二,很快便將拓跋月柔順的髮絲梳理成一個漂漂亮亮的……丫鬟髻。

“月公主,梳好了,您看看吧。”說着,小菊還細心地將銅鏡抱了來,迎着晨起的朝陽爲拓跋月照鏡。

只見,本來那嬌媚貴氣的公主殿下此時梳着小丫鬟的髮髻,雖看起來乖巧可愛,但哪還有半絲一國公主的樣子?

“啊——!”氣急敗壞的拓跋月尖叫着,瘋狂將原本好好的髮髻打亂,頭髮亂七八糟如同失心瘋一般。

“哈哈——”夏初螢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開心得死去活來。

“誰?”隱約聽見不遠的地方有女子笑聲,拓跋月嚇了一跳,抱着自己的頭,緊張掩着瘋瘋糟糟的頭髮警惕看向遠方。

蘇漣漪也是嚇了一跳,心中大叫不好。夏初螢報復心強,肆無忌憚地捉弄拓跋月,但拓跋月身份特殊,外加兩國關係,她實在不想將事情鬧得太僵。

千鈞一髮之際,漣漪猛地將初螢擋在身後,而後對桂嬤嬤猛使顏色。桂嬤嬤是宮中出來的女官,自然也是人精,雖聽從金玉公主安排,但心底也知這樣挑明爲難他國公主不是什麼好事,也不管什麼主僕尊卑,死死捂着初螢的嘴,警惕地藏在蘇漣漪身後。

幸虧蘇漣漪身材高挑而夏初螢嬌小,能擋住她。

“你……你……你笑什麼?”拓跋月狼狽地捂着頭,眼圈都紅了。

漣漪嘴角只帶着淡淡笑意,絲毫沒有嘲諷的意思,聲音柔和。“月公主聽錯了,我沒笑,剛剛說了聲公主早。”一邊說着,一邊將身後的手搖了一搖,對桂嬤嬤示意。

桂嬤嬤馬上明瞭漣漪的意思,連拉帶扯地將初螢拽走。

這一切,拓跋月都沒看見,因拓跋月早抱着頭衝入房間。

漣漪嘆了口氣,走了過去入了拓跋月的房門,“發生了何事?”問的是丫鬟小菊。

小菊收斂了剛剛那不鹹不淡地譏諷神色,低着頭很是恭敬,“回郡主的話,因府內人手不夠,金玉公主無法安排丫鬟伺候月公主,而月公主則……不會梳頭髮。奴婢是個粗實丫鬟,出了丫鬟髻不會其他髮式,月公主要求奴婢爲其梳髻,奴婢也梳了,隨後月公主就如同瘋了似的抓自己頭髮,大概……大概就是如此。”

蘇漣漪立刻知曉了夏初螢的小心思——不給拓跋月安排使喚丫鬟,只派來個粗實丫鬟,而後站在遠處看熱鬧。

“你先下去吧。”漣漪柔聲對小菊道。

小菊雖是個粗實丫鬟卻也聰明,能看出漣漪郡主對金玉公主做法很是不贊同,但在其面上絲毫看不出惱怒,可見郡主脾氣真是好,心中免不得佩服,態度也更爲恭敬幾分。“是,奴婢告退。”

小菊走了,漣漪看着差不多要哭出來的拓跋月哭笑不得。現在她沒法喚來丫鬟,若此時喚來,那不是拆初螢的臺又是什麼?

“月公主在蘇府受委屈了,”漣漪道,“情況正如你所見,東塢城百廢待興,我與飛峋也是事務繁忙,這宅子人手太少。招待不週,是我的不對。”

拓跋月生着悶氣,哼了一下,便沒理蘇漣漪。

漣漪知曉,若不哄好拓跋月,待拓跋月回薊陽城與城主叔叔告狀,那她蘇漣漪真是裡外不是人了。初螢啊初螢,真是害慘了她。

“公主喜歡什麼髮髻,若不嫌棄,我幫你梳如何?”蘇漣漪微笑道,聲音也是暖如春風。

拓跋月驚訝,萬萬沒想到那在外獨擋一面、在列國中聲名遠揚的漣漪郡主竟主動要求幫她梳頭髮,“你……你身份也是不低,哪能讓你幫忙,還不如……找個丫鬟來……”聲音越來越小。

漣漪笑道,“月公主誤會了,並非我們不派丫鬟來刁難公主,確實是人手不夠。公主也別客氣了,既然來此做客,我幫忙幫公主梳理頭髮又有何不可?”

拓跋月低着頭,想了想,只能無奈點了點頭。

漣漪將賭氣地拓跋月拉到梳妝檯前,伸手將那狼狽的髮絲耐心解開,梳理整齊,“月公主不用覺得太過羞愧,這天下不會梳髮髻的不會只有你一人,當初我也是不會梳髮髻。”一邊梳着,一邊隨便扯着閒話。

拓跋月眨了眨眼,透過鏡子驚訝地盯着那永遠從容的漣漪郡主,“你還有不會的東西?你可知道,在我們軒國有個傳說,鸞國的漣漪郡主什麼都會,這世間的事兒都難不倒她。”

蘇漣漪一挑眉,“還有這樣的傳說?”她倒是第一次聽說。

拓跋月認真點頭,即便沒什麼壞心思,但眼底也是有一些不甘和嫉妒,“是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內能御夫外能爲官,往來經商腰纏萬貫,被太后寵愛公主親近,就連鸞國皇帝都尊崇有加,這樣的一名女子,還有什麼她不會的?”語氣酸溜溜的,畢竟同爲女子,不喜被人比下去。

蘇漣漪撲哧笑了出來,而後道,“這天下還有這般厲害的奇女子?是誰啊,說來給我聽聽。”明知故問一般。

拓跋月哼了下,“不是別人,正是漣漪郡主您啊。”鄙夷她裝糊塗。

蘇漣漪認真搖頭,“你認錯人了,這人怎麼可能是我?絕對不是。”

拓跋月一愣,按理說,女子被這般讚揚不是應沾沾自喜或是明拒暗承嗎?但蘇漣漪的反應卻出乎她的意料。“就是你啊,鸞國人,蘇漣漪。”

漣漪繼續認真反駁,“不對,你們定是認錯人了,我纔不是這般。我只是個普通女子,最多比正常人少少會經商一些、鬼點子多一些,其他無二。不說別的,就說這梳髮髻,便是金玉公主教我的,還有刺繡等等,從前我是一無所知。”

拓跋月睜大了眼,緊緊盯着鏡子中的蘇漣漪,見其臉上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你也一直是丫鬟伺候?”

漣漪笑了,而後將之前與夏初螢兩人相識相知的點點滴滴簡單慢慢描述,而令拓跋月驚訝的是,聲名在外的漣漪郡主非但沒有架子,反倒是這般親切溫柔,讓人忍不住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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