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再次見到夏天,秦皓月有恍如隔世的感覺。
三年了,她從一開始的歇斯底里,到最後的麻木接受,用了三年的時間。
晏敏之冷眼旁觀,嗤之以鼻,他曾不止一處說過,我倒要看看你們廉價的感情到底有多麼珍貴。
結果是,晏敏之贏了。
夏天回來了,可是,卻不再屬於她?
這個事實讓她如遭電擊,心神俱裂。
他和夏天曾在一起度過漫長的歲月,只是三年,不長不短的三年而已。她卻忽然覺得這個男人似乎是前世纔會出現在她的生命裡。那站在臺上,吸引着在場所有人眼光,俊朗華貴的青年還是她認識的那個青澀少年嗎?
而彼時,她正穿着特別定製的禮服,化着精緻的妝容,木然地挽着晏敏之的胳膊,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地邁進了富麗堂皇的宴會廳。又是當年的那個她嗎?
陰差陽錯。
偌大的宴會廳燈火輝煌,水晶燈璀璨如天上的繁星,賓客們觥籌交錯,言笑晏晏,好一派賓客盡歡的歡樂場面。
她不是什麼灰姑娘,又怎麼會穿上玻璃鞋?
這裡根本不是她應該待着的地方!
尤其是看到臺上站着的那對璧人,秦皓月忽然覺得大廳的冷氣是不是太足了,不然地話她怎麼會感覺到渾身冰冷?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忽然升起來的戰慄。
然而,她連悲傷的自由也只能維持這麼幾秒,很快,一隻帶着炙熱體溫的手掌撫上了她微露的肩頭,成功地壓制住了她快要失控的情緒。
她原本不知道晏敏之今晚是發了什麼瘋,一向都不情願她出現在衆人面前的男人,居然破天荒地說要帶她參加晚宴。
這個被外界稱爲工作機器的男人,今天居然推掉了所有的工作,陪了她一整天,現在又帶着她參加晚宴。
她雖然不解,晏敏之不說,她也懶得去想這個問題。有什麼關係?她願意還是不願意,有誰關心?反正,只要這個男人想,他總是會有一百種辦法讓她出現在這裡。所以,她也就不要做無謂的掙扎,老老實實地當個牽線木偶,任人擺弄了一下午,現在她又像個沒有生氣的洋娃娃一般,跟在晏敏之的身側。
反正,最終的結果,總是一樣。
無論她怎麼嘗試,最後都是失敗。
待在晏敏之身邊的三年,這大概就是她最大的收穫。
她根本鬥不過晏敏之。
而今天晏敏之帶她過來的目的……
原來是這樣,竟然是這樣。
他是帶她來面對現實,讓她死心的。
其實,根本用不着這樣,即使再見夏天,她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她現在的處境。
難道跟他說,他就消失了三天,作爲女朋友的他就迫不及待地跟人上C,然後鬼混了三年?
她說不出口。
秦皓月聽到晏敏之似乎是的意地輕笑了一聲,然後湊近她的耳邊,低聲說:“別人的老公是不是特別好?”
簡直是在她的心窩捅刀子,這個男人,總是能準確的找到她的痛點,然後一擊即中,箭無虛發。
在外人看來,大概以爲這是情侶間親暱的小動作,親密又和諧。
只有秦皓月才能真正感覺到晏敏之的冷酷,只是一句話,一刀見血,瞬間就能將她渾身的血液放空,一滴不剩。
他要讓她親眼見到,她心心念唸的人,今天開始就要屬於別人。一個無論是身材相貌家室都令她望塵莫及的別人。
晏敏之少年老成,三十不到已然成了晏家掌門人,在場大半的商人跟晏氏都有生意上的往來,有大膽的想借着這個機會跟晏敏之拉近關係的,端着酒杯就湊了上來,晏敏之一直冷着臉,興趣缺缺地敷衍着。
今天,他志不在此。
不過,面無表情是他慣常的表情,即使他對人稍顯冷淡,也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這樣年輕的一個男人,就已經坐擁着如此龐大的一個商業帝國,從十八歲接手到如今不過數十年的時間,已經將晏氏的版圖擴大了數十倍不止,江城稍微上得了檯面的生意無不涉獵,他的確是有驕傲的資本。
晏家,岑家,夏家生意往來頻密,關係一直不錯,晏敏之也算是看着岑明珠長大的,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怕他,岑明珠一直都把他當哥哥,有意無意地跟他比較親密,在他面前難免有些驕縱,晏敏之也像是對這個不知愁滋味的女孩另眼相看,對她,隱隱間有些許的縱容。
晏敏之來了,岑家,夏家家主又怎麼可能不來迎接,浩浩蕩蕩一堆人圍着晏敏之,像是他纔是今天訂婚宴的主角。
而作爲今天主角的夏天,在衆人的目光幾乎全轉向晏敏之時,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皺。
不過是會投胎而已,誰有他這樣的資源,又怎麼會沒有這樣的成就?
“晏大哥,你來了。”今天最幸福的女人,岑家的掌上明珠岑明珠看到重要的客人,禮貌地走出衆人簇擁,拉着她最愛的男人,來到了兩人的面前。
晏敏之今晚心情似乎不錯,平素冷若冰霜的臉,這時難得有了些微的笑容。而他的手也一直以保護的姿態,搭在秦皓月的肩頭,將人圈在身側,至始至終都沒有放開。這些人雖然好奇,但也沒有人傻到要去問這個女人的身份。即使,晏敏之從未在公衆場合與一個女人表現得如此親暱,那又如何呢?
衆人並沒有把這當一回事,只當是晏敏之終於開竅,也知道要帶着女伴出場了。
岑明珠纔不管那麼多,她是率性慣了的,也不怕晏敏之生氣,上來就自來熟的挽起了秦皓月的手,一邊打量一邊笑着說:“晏大哥,這是你的女朋友?好像跟我想象的不一樣!”
她的話音剛落,就被母親橫了一眼,什麼話?晏敏之找什麼樣的對象,還由得別人來評價?即使是玩笑也不行,隨着晏氏的壯大,有幾個人敢隨隨便便地跟晏敏之開玩笑?
岑明珠纔不怕,她可是看着晏敏之慢慢長成這個老氣橫秋的樣子,不提晏敏之這樣立體歐式的五官,堪比模特的身材,就單單他晏氏掌門人的身份擺在那兒,什麼樣兒的找不到?
陪在他身邊的,怎麼樣也不會是今天這種小家碧玉啊。
岑明珠打心底不跟晏敏之客氣,她挽着秦皓月,放肆地打量着秦皓月:鼻子不夠筆挺,眼睛不夠大,嘴脣也太薄了吧?
秦皓月被她弄得渾身僵硬,本就如坐鍼氈的心情,更是被攪得一團亂。此時,她只想快一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想擠都擠不出一絲笑容。
她心亂如麻,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看,日夜期盼的人就在眼前,言笑晏晏,她卻連瞟都不敢瞟一眼。
她又急又氣又痛,心臟像是被一把鈍了的鋸子反覆切割,鈍痛到讓她無法呼吸。又像是被擱在油鍋裡反覆煎炸了一遍,可是,她偏偏什麼都不能說,什麼都不能做。
大概咫尺天涯,也不過如此。
夏天像是覺察到了秦皓月的不自在,下意識地就想給她解圍,這種心情就像是做過了一千回,現在不過是做第一千零一回。
他拉過岑明珠的手,揉了揉,低聲說:“明珠,你快點放開這位小姐,你把人家嚇到了。”語氣雖有一點責怪的意味,但眼神中的寵溺是怎麼也掩蓋不了的。
秦皓月驀然張大雙眼,不可置信地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還是那熟悉的眉眼,卻再找不到一絲熟悉的感覺。
他叫她什麼?這位小姐?
他不認識她了?以前那個當她如珠如寶的夏天不認識她了?
她忽然很想問一問他,只是三年不見,夏天怎麼就可以把她忘得乾乾淨淨?
“明珠……”晏敏之稍稍用了勁,將秦皓月攬得更緊,沉聲道:“這就是我晏敏之的女朋友。”
他忽然嚴肅起來的表情,讓岑明珠也緊張了起來,看着秦皓月的眼神也開始慎重起來,更不要說場中那些人精。
場中有不少人其實都在默默關注着這邊的動向:晏敏之的女人,衆多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打量着秦皓月:細長的眉眼,挺直的鼻樑,略薄的嘴脣……長相實在泛善可陳,在場比她標誌,氣質好的大有人在,如果實在要說驚豔的,大概就是她那一頭又黑又亮及腰的長髮,如同海藻一般鋪陳在她的後背,爲她平添了幾許嫵媚。
秦皓月倒不在意其他人是怎麼看的,她只是受不了夏天用一種略顯好奇的眼神看着她。
岑明珠大概沒想到晏敏之會來這麼一出,上流社會的怪相她見得還少嗎?她以爲晏敏之也跟他們沒什麼兩樣,以他的身份地位,有個把情人又算是什麼稀罕事?
她沒想到晏敏之介紹的時候,會用略帶警告的眼神看她,記憶中晏敏之還用這眼神看過她。
眼前的女人怕是晏敏之的真命天女了,她略顯尷尬的吐了吐舌頭,笑着說:“晏大哥,我知道了,你喜歡就好!”
寒暄了一番,晏敏之也將禮物送了出去,秦皓月巴不得長上一雙翅膀馬上飛走。
她忍不住扣緊了晏敏之的手臂,用懇求的眼神看着他。
她的動作表情總算是取悅了身邊的男人,晏敏之輕吻她的耳後,低聲說:“秦皓月,求我。”
秦皓月緊緊咬着脣,眼底的溼潤快要溢出來了,剛纔的示弱已經是她的極限,讓她開口求眼前這個惡魔,她怎麼也做不到。
晏敏之也不急,就那麼看着她,他想要做到的事,從來是不會後退,生意場如此,對待感情亦如此。在他的字典裡從來沒有讓步這個詞。
商人追逐利益,他不放過自己應得的一分一釐,而對於他想要的感情,他一樣要完全佔有。
秦皓月低下頭,三年的磨礪將她的勇氣幾乎消磨殆盡,一行淚悄悄滑落,她還能怎麼做,她該怎麼做?
她用像是從地底下鑽出的聲音,哽咽着說:“晏敏之,求你帶我離開這裡。”
晏敏之的離開,引起了一小波的騷動,畢竟想要跟他攀上關係的名人紳士太多,不過幸好大家都還沒有忘記此次的主題。
只有夏天望着在眼前消失的裙角,嘴裡忍不住喃喃一句:“這位秦小姐,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不過,他的這句低語,很快就被一大堆的祝賀聲淹沒,消弭於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