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幾乎瘋魔了,她徒勞地張開滿是疤痕的嘴,喉嚨裡發出粗重的呼氣聲:“二夫人,你說,什麼?”
看她那副模樣,毛氏倒是格外舒暢,在一旁的榻席上一坐,好整以暇地看着面無人色的柳氏:“醫官說了,你原本身子就虛寒,這麼些年來在偏院裡一直不曾好好調養,這些時日又是替府裡的事操勞過度,偏生你又是個心思細密的,就這樣熬壞了身子,如今竟然得了崩漏之症好些時日也不肯說……”說到這裡,毛氏用手絹掩了嘴,好一會才說了下去,“醫官說治得遲了,已經沒法子再養好了。”
崩漏?柳氏幾乎要瘋了,她何曾有過這樣的病,先前明明是好的,毛氏怎麼能這樣說。
可她再怎麼努力也只能吐出幾個字:“我不曾,不曾……”
毛氏眼風掠過她,只留下一抹冷笑:“萍姨娘也不必否認了,你身邊的婢女可都如實說了,說你是怕老夫人知道了會嫌你晦氣,趕了你去莊子上,才瞞着的,不曾想就弄成了這樣子。”
她一臉惋惜地搖搖頭:“真是可憐,老夫人才答應了等大將軍回了府,就擡了你做姨娘,可惜這禮還未行,就……”
柳氏的臉更是白了幾分,身子搖搖欲墜,,她知道毛氏這話的意思,她完了。
毛氏看着她一點就透的模樣,很是滿意地起身來,帶着婢女往外去,出去之前又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是了,過兩日府裡有貴客要來小住,萍姨娘若是還病着,還是去偏院養着的好,莫要教貴客們覺得不妥當。”
她說完,施施然地出了房去,只留下柳氏愣愣怔怔坐在那裡。
是顧明珠,是顧明珠那一碗湯藥,她居然給自己灌下的是絕育的湯藥!
可她如今能怎麼辦,即便是拼了命說出去是顧明珠乾的,只怕也沒有人會爲她向顧明珠討什麼公道。
她望了望左右,更是絕望地發現,自己身邊伺候的婢女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都給換了下來了,如今府裡是毛氏當家,只怕這些都是毛氏做得。
到了這一刻,柳氏終於知道了,她原來什麼法子都沒有,那些原本自以爲是的機智聰慧到了這一刻毫無作用,她只能無力地躺在這裡等待着她們的擺佈。
鬆壽院裡,顧老夫人的臉色越發難看:“你說她是崩漏之症?先前怎麼不曾聽說過!”
柳氏雖然瞧着文弱,身子卻是一向強健,沒有什麼病痛,怎麼會突然就得了崩漏之症,更是懷了身子再也不能受孕了。
毛氏臉色平淡,眼都不擡一下:“在她身邊伺候的幾個都如實說了,早些時日她便已經下紅不止,只是爲了瞞着老夫人,不教老夫人厭棄了她。”
顧老夫人狐疑地望着毛氏,只見平日裡一臉精明的毛氏這會子卻是臉上沒有半點神色,平平靜靜地,彷彿在說一件不相干的事,這讓她心裡有些沒底,不知該不該相信她。
“老夫人要不要過去瞧一瞧?”毛氏彷彿沒有看出她的懷疑,只是平靜地道。
顧老夫人收回了目光,冷冷道:“不必了,竟然已經不能再有身子,擡了姨娘也沒有用,就讓她回偏院去吧,若是再不好,就讓她幹些活計,左右留着也沒什麼用了。”
一個不能生育的妾室,再聰明有眼色也沒有用,還不如尋常的婢女,養着毫無用處,她可不會浪費錢銀去養一個無用的廢物。
毛氏毫不吃驚顧老夫人翻臉不認人的作風,當初不也是這樣對她的麼,這樣再好不過了,她轉頭吩咐了婢女幾句,婢女便出去了。
顧老夫人也不願再多說柳氏的事,興許真是覺得晦氣,與毛氏說起別的來:“再過幾日大郎就要從西山大營回來了,如今長房裡實在不成個樣子,一個如同活死人一般,另一個又成了這般,總不能就讓長房絕了後了,也該選幾個老實溫順的留在長房伺候,明日你讓管事嬤嬤帶了合適的人來,我來挑一挑。”
毛氏沒有擡頭,也沒有說話,神色冷漠,這倒是讓顧老夫人很是滿意,想在顧家作當家主母,就得要乖乖聽從她的話,從前羅氏如此,後來的柳氏也如此,現在毛氏也必須如此。
她看着毛氏很是滿意,這才閒閒地問了一句:“這幾日怎麼不見二郎?他可是有些時候不曾來過來了。”
毛氏面色不改:“他每日出府去吃酒,要暮初纔回,都在西跨院住着,不曾過來。”
顧老夫人得意起來,當初顧元剛到京城之時,對毛氏言聽計從,就連她這個親孃都及不上,如今又這樣,還不是事事聽了自己的,只是賞了個阿芙給顧元作妾,毛氏就再也不成威脅了,如今只能做個有名無實的二夫人,顧元連她的房門都不進了。
想到這裡,她幾乎笑出聲來,傲慢地望着毛氏:“你忙着府裡的事,也不用日日過來請安了,就讓阿芙來伺候就好了。”
她就是要擡舉阿芙,如此不僅能早些讓二房有了子嗣,還能讓顧元更是聽她的話,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如此就算毛氏掌了中饋,也不過是她手心裡握着的。
毛氏依舊沒有擡頭,只是身子微微一僵,沉沉道:“是,明日我讓她過來伺候老夫人。”
顧老夫人看着她難掩難過的模樣,笑了起來:“好,若是她能早些給二郎生個子嗣就更好了,總算咱們顧家也能有後了。”
毛氏垂下眼應着,再不開口。
回了晴雪院,毛氏便吩咐人送了幾匹上好的衣料到西跨院去,更是讓人傳了話:“請芙娘子明日過去鬆壽院,在老夫人跟前伺候。”
送了衣料過去的婢女回來回話說,阿芙歡天喜地接了那幾塊衣料子,卻還故意挑剔說是比不得前幾日二夫人讓人置辦的那幾塊如意錦,明日她伺候完顧元梳洗用飯就會過去鬆壽院給老夫人請安。
婢女們擔憂地看着毛氏,只怕她又會被阿芙氣得動了脾氣,可毛氏這會子卻是一臉冷漠,連半分怒意也沒有,全然不像先前的樣子,倒教她們很是吃驚。
不着急,很快就不一樣了!毛氏坐在案几邊,放下了青州寄來的信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