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月在迴廊下坐着,婢女捧着線盤子在一旁陪着她打着絛子,翻飛的絲線很是熟練,只是她卻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時時停下來朝着院門望過去。
玉竹自然知道她的心意,低聲道:“娘子不用着急,張嬤嬤已經去了王府,想來很快就會帶了消息來。”
顧明月臉上有些飛紅,抿嘴笑了笑,低下頭打着同心結,輕聲道:“我是想着那素齋還要好生準備纔好,一會子殿下……和三妹妹來了,也好能儘快備上。”
玉竹幫着她理着絲線,低聲笑着:“昨兒莊子上的二柱子媳婦去王府當差回來,還說了今日王妃要回將軍府,想來是不能過來了,廚裡準備的都是殿下愛用的幾樣爽口的小菜,娘子寬心。”
顧明月眨了眨眼,咬着脣道:“三妹妹不能來了?我還想當面給她和殿下賠個不是,終究是爲了我才讓他們鬧不痛快,我心裡怎麼過意得去。”
玉竹看着顧明月那愧疚的模樣,嘆了口氣:“娘子也太善心了,三娘子若真是關心,先前您在青蓮觀裡那般受苦,她哪裡有過問過,如今殿下對您有心,又是特意接了您來莊子裡,這意思分明是……您卻還要替別人打算,也太過好心了。”
顧明月一臉爲難:“我,我何嘗不知,只是,明玉她……”
正說話間,外邊婢女進來回報:“娘子,張嬤嬤回來了。”
玉竹笑着收拾了線盤子:“娘子,怕是殿下就要來了,總得多替自己打算打算纔好。”
顧明月一張粉臉泛起了桃花,忙忙用袖子掩了臉,起身來:“隨我去看看吧,讓廚裡快些備好了,一會子殿下來了不好久等。”
只是才起身走了不遠,張嬤嬤已經快步過來了,見着她臉色有些訕訕,屈膝給顧明月見禮,扯着嘴笑了笑,好一會才擠出一句話來:“娘子,殿下說謝過娘子的好意,讓娘子不必費心了。”
顧明月的笑容一時僵硬在臉上,好一會才輕聲道:“殿下他……與王妃都不能過來了嗎?”
張嬤嬤不敢多看她:“殿下朝事繁忙,王妃去了將軍府……”
她可不敢說王妃已經回府了,想來顧二娘子也不想見到王妃過來。
顧明月早也聽說了顯王如今監國,聖人病重不起的消息,終究是白着臉微紅着眼眶:“既然是如此,那就改日吧,不能爲殿下分憂,也不好再給他添煩擾纔好。”
只是臉上的失望之色卻是掩飾不住,教人看得清清楚楚。
顧明月的失望除了身邊人並無人知曉,在宮中的顧明珠更是不知她的兩位妹妹如今有這樣的糾結,她正在太極殿東閣陪着太后理事。
自從將太后吩咐顯王妃顧明玉入宮幫着打理六宮之事,顧明珠清閒了下來,原本顧明玉還想着有事與顧明珠商量着辦,太后卻是留了她在太極殿陪着理事,連尚宮局的對牌也都給了顧明玉。
顧明珠心裡明白,也便笑着應承着,婉拒了顧明玉的邀請,安心留在太后身邊。
“……淮南大旱,若能早些奏明朝廷,調集江南與淮北兩處糧草賑濟災民,何至於鬧出流民作亂反叛的事來,如今眼看壓不住了,連漢陽城都被亂民攻陷,纔想着上報!真是一羣無用的廢物!”
太后氣得將奏章都在案几上,憤憤然起身來。
顧明珠也知道這些時日爲了淮南大旱之事,朝中都已經繃緊了弦,六部都忙得不可開交,太后這些時日雖然守在聖人身邊,卻還是會爲淮南的情勢擔憂。
“明珠你來瞧一瞧,這些蠢材都做了些什麼!”太后指着那奏章,氣憤尤未平息,“淮南竟然有官吏與富商明知大旱起了饑荒,居然不想着賑濟災民,還四處搜刮糧食囤積居奇,纔會引得如此大亂!”
顧明珠上前看了看,也是柳眉微微蹙起,這樣的天災加上人禍,無怪釀成如此大亂,只是如今該怎麼平定。
太后看了看她,又坐回榻席上:“你可想到了什麼法子?”
顧明珠欠了欠身:“我見識微薄,這等大事只怕是不能出什麼主意。”
太后倒也不爲難她,嘆口氣:“我已經讓人送了話與三郎,西北連年用兵,如今國庫空虛怕是不能拿出這麼多糧食賑災濟民,淮南之亂不止是天災,還有人禍,當令朝中使人去淮南道一來賑災送糧,二來也該讓那些貴府富庶出糧賑災,安撫民心。”
顧明珠倒是沒想到太后會有這樣的主意,如此一來倒是能夠緩解國庫空虛之難,只是恐怕朝中會有不少人反對,畢竟這裡面牽扯到不少勳貴與宗親。
正說着話,徐司言端了一份名單上前來,屈膝拜下:“大理寺送了附逆的名單來,請詔予以秋後判決。”
太后接過那張名單看了一眼,冷笑一聲丟下:“看來還是我太過寬厚,平日裡與他們高官厚祿,卻做出叛國投敵屈從那個叛逆之事來!”
她冷冷與徐司言道:“殺,命人擬詔送與三郎。”
顧明珠卻是好奇,接過那張名單看了一眼,爲首的便是陳留王李密,下面密密麻麻有不少名字,許多還是當朝二品三品的大員與勳貴,難怪太后會如此生氣。
她原本只是隨意看了一眼就要放下,卻是被名單是一個名字給吸引住了目光,頓時僵在那裡,久久不能動彈。
鄭鈺。
那個年少的進士郎,那個讓前一世的顧明珠身敗名裂死於非命的人!
他就在這個名單上,甚至是附逆的首領,清清楚楚註明了他是東宮長史,卻爲何成了陳留王的附逆?
難道他一直都是陳留王的人?
顧明珠心裡一時混亂起來,難道一直以來她的猜測都是錯誤的,經歷過這一世的許多事,她隱隱覺得前一世她的被陷害和死,都是因爲李裕,李裕要娶顧明月,所以纔會想辦法除了她,還要用名節之事要挾父親,再娶了顧明月,可是現在看起來似乎並不一定是她所猜想的那樣,難道當初鄭鈺就是陳留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