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從市區回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由於家裡的菜地荒廢了大半年，所以回家後，二老都是去鎮上菜市場買菜吃。
天天去，自然天天道聽途說，知道了張雲霞的事情。
死者爲張雲霞，其實魯父認識這家人，他們都是一個鎮的，而且年紀比他們還老，小時侯也就是幾十年前，鎮上還只是一個集市時，家家戶戶串門。
當然認識了張雲霞的父親。
知道劉芒是查案的，專門幫人破案，可張雲霞這個案子，非同尋常。
牽扯的不是人，而是事。
張雲霞的父母分別叫做：張天強，談雪英。
父親張天強很要強，性格偏執，認定了的事情，不達目的不罷休，就算是十頭牛都拉不回頭。
親戚輪番上，警察去思想工作都無用。
不聽勸。
可張雲霞的丈夫，也就是他女婿，也不是好惹的。
張天強跟談雪英想要兩個孫子的撫養權，可是……姚謹寧死不給，這是他的孩子，憑什麼要交給兩個從來都瞧不起他的人撫養？
勢利眼。
得不到孫子的撫養權，張天強就覺得女兒死的不明不白，不瞑目。就算結案了，可他們就是不下葬，要用這種方法，拖住姚謹。
逼得姚謹不得不就範。
世人的輿論，定能把姚謹逼瘋，把兩個孩子交出來。
聽完魯父這樣說，隨同的徐武也被嚇住了，他接觸張雲霞的父母並不多，去尋找劉芒幫忙之前，只是見過一面，對於張天強的性格與爲人，知之甚少。
剛纔魯父所言之事，他從未聽說過，他一直以爲，張天強不把女兒下葬，是因爲女兒死的冤枉，心裡不甘心。
才作出了這種極端的辦法，以此來吸引他人注意，從而達到讓世人皆知的目的。
這樣一來，久而久之，就會有警察來過問，媒體來報道。
到時候天下皆知，有關部門一旦關注此事，就會有人要求重查此案。
可如今看來，他想錯了。
張天強之所以不把女兒下葬，只是爲了跟姚謹爭奪孩子的撫養權，絲毫不考慮入土爲安。
“這可難辦了。”劉芒凝眉思索，如果是這樣，張天強定然會提出過分要求。
他目光看向一旁的徐武，低沉道：“剛纔的話你也聽到了，如果我推測不假，張天強對於其女兒的死，並不是很上心，他們只關心兩個孫子的撫養權。”
張天強只有一個女兒，沒有兒子，如今女兒去世了，無人送終，無所顧忌了，爲了兩個孫子，當然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這件事讓姚謹也覺得頭疼。
之前徐武只是怕請不起劉芒幫忙，現在人請來了，他反而覺得張雲霞的父母，纔是最難搞的。
爭奪孫子的撫養權，這可是用錢都搞不定的事情。
鄉下有些老人，膝下無兒女，不，應該說無兒子，爲了能包養一個兒子，跨遍三省都無所，耗盡家產也理所當然。
因爲，他們覺得沒有兒子，不僅僅絕後了，還要面臨着老無所養的困境。
劉芒也是農村出身，甚至一旦老人生出這種念頭，想要勸道，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除非給他一個兒子。
讓他後續有人。
否則說破了天，給他幾十萬都無用。
與徐武對視了一眼，彼此之間都感覺到頭疼欲裂，劉芒苦笑一聲，徐武硬着頭皮道：“我去勸勸張天強吧！人死不能復生，把雲霞的屍體凍起來算什麼！”
他心裡很涼。
真的很涼。
想不到，張天強對於女兒的死，絲毫不在乎，該入土爲安的時候，卻拿女兒的死做文章。
姚謹雖然做了上門女婿，但是，自己的兒子，豈能拱手讓人呢？
“一起去吧！”
這個案子，可能是劉芒遇到過，人情世故最爲棘手的一個。
謀財害命，覬覦美色的案子，都容易偵破，因爲這裡面不牽扯到人情世故。
小逗比也是滿懷心事的跟在劉芒身後，至於魯父卻沒有跟去，他想讓劉芒去碰碰壁，知道這個案子難纏後就會放棄了。
到時候，他就勸劉芒趕緊回市區，忙碌其他案子，別盯着張雲霞這個案子了，這案子太頭疼了。
父母執意不下葬，就算是警察來了也沒有，二老就是要把屍體凍在家裡。
看張天強的態度，如果相關部門採取了強制性手段，估摸着也討不到好處。弄不好還會引發其它事情，節外生枝。
步行來到張天強家門，如第一次所見，商鋪還是商鋪，只是……
店裡面的商品全撤了，變成了一個靈堂，中間放置着一個大冰櫃，裡面冰凍張雲霞的屍體。
在冰櫃前方，又一個黑白相框，上面的遺照，正是張雲霞的面容。
鎮上路邊的商鋪，都是一排排挨着的，張天強把商鋪變成了靈堂，隔壁的鄰居商鋪，自然也受到了影響，無人光顧。
畢竟在鄉下，死人是晦氣的。
把女兒的屍體冰凍在商鋪內，還把商鋪當作了靈堂，左右兩邊的商家，自然也避諱不及，都不敢開門，紛紛關門歇業。
其實，自從張雲霞去世的當天，他們就關門歇業了，足足七天了。
七天不開張，這些生怕晦氣而關門歇業的商鋪老闆，心裡都恨死了張天強，自己倒黴就算了，還要禍害他們。
靈堂門口處，放着一張躺椅，張天強就躺在上面，目光呆滯，萎靡不振，麻木的抽着水煙，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什麼。
臉上的神情很是落魄與滄桑悲哀。
看到劉芒、小逗比、徐武出現在眼前，張天強似若無睹一樣，沒有問候，就繼續抽着煙看着天空。
茫然不問。
“張叔！”
徐武把張天強稱之爲叔，昔年求婚的時候，他跟張天強打過交道，知道張天強的性格很要強，也很偏執。
不想說的事情，想讓他開口很難。
可再難也沒有用，徐武也只能硬着頭皮上，總不能就這樣放棄吧。
聞聲張天強纔看向徐武，眉頭都不曾眨一下，淡淡道：“你來做什麼！”
幾日前，徐武來找過他，故此張天強對於徐武還是有些影響。
甚至因此想起來當年，徐武還跟他女兒談過戀愛的事情。
當年若不是徐武不願意做上門女婿，弄不好現在就是他半個兒子了。
“我之前跟你說過的。”
徐武深吸了口氣，平復心中的緊張，語氣緩和道：“雲霞的死，有蹊蹺，我找了個偵探想重新調查。”
這件事張天強記得，前些日子徐武突然到訪，祭拜女兒後，跟他提過此事，但是看到徐武一身落魄的打扮，就知道他沒錢。
沒錢，如何請得起偵探。
故此就以爲徐武是隨便說說而已，當不得真，張天強把目光落到了徐武身邊的劉芒跟小逗比身上，心想莫不是兩人就是徐武找來的偵探。
“徐武，我知道你曾經對我女兒一往情深，可她已經死了，你就不要再執着這份感情了，你也是結了婚，有家室跟孩子的人了，別爲了我女兒的死，把你那點掙之不易的積蓄耗光，回去吧！好好過日子。”
張天強看到徐武的樣子，不知爲何，想起了當年女兒帶徐武回家見他的樣子。
當時，徐武跟女兒處對象，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上門見父母，說實話要不是徐武窮，不願意上門之外，其它他都看好。
所以現在看到徐武，對女兒還是情誼不忘，他心裡也不想看到徐武因此而鬧的家庭不和睦。
“這件事，我家人知道。”
徐武輕輕搖頭：“張叔，我知道你想做什麼，可你這樣是換不來兩個孫子的撫養權的。雲霞的死跟爭奪孫子撫養權，是兩碼事，你不能混爲一談，不要拿你女兒的屍體來做文章，雲霞本來死的就冤枉，不瞑目。你還拿她的屍體脅迫姚謹爭奪孫子撫養權，這樣一來，不但得不到世人的同情，反而會引發唾棄。”
“我知道。”
張天強年過半百，一把歲數了，雖然文化不是很高，可不管怎麼樣，這些年經歷了那麼多，多多少少還是有些閱歷與經驗的。
“可我有什麼辦法，除此之外！我還能做什麼？”
張天強傷心的嘆了嘆氣：“沒人幫我，你以爲我想這樣嗎？我不這樣，我能換回兩個孫子嗎？我養了兩個孫子那麼多年，吃喝拉撒全是我的，現在姚謹這個畜生要帶走他們，跟我斷絕關係，你說……我能不惱火，能甘心嗎！”
“孫子是我跟女兒的命，誰敢搶我孫子，我就算豁出去，不要這條老命也要跟他們爭到底。”
牽扯到孫子的事情，張天強根本不會退讓半步。
“可是……你這樣作踐你女兒的遺體，你就不怕世人說你嗎！”
徐武雖然只是一介農民，家庭條件不如張天強富有，可是，他也見不慣張天強這種行爲，強忍着一股怒氣反駁道：“你用這種辦法，就算能把兩個孫子搶回來，又怎麼樣？”
“你考慮過兩個孩子的感受嗎？你想讓他們，以後都遭到世人的輿論眼光嗎？”
本來，徐武只是想找劉芒來破案，弄清楚，張雲霞到底是什原因吃了海鮮而導致過敏致死。
不想摻合到張天強跟姚謹爭奪兩個孩子的事情。
可現在看來，他錯了，張天強爲了爭奪兩個孫子，完全可以說，不顧一切，也不考慮孫子的感受已經以後。
“哈哈哈！”
張天強瘋笑一聲，毫不在意道：“我都一把年紀了，女兒也死了，我連死都不怕，你覺得，我會在乎別人的眼光與輿論嗎！”
看到徐武還想繼續說下去，劉芒伸出手拉住徐武的肩膀，示意他別說了。劉芒看得出來，張天強這樣做，只是不想讓自己絕後而已了。
只要不絕後，不斷了香火傳承，其它什麼都不重要。
這種思想，劉芒其實是可以理解的。
他出身農村，自然知道，老一輩的思想。
可以窮。
窮到吃不起肉，讀不起書。
但是，不能沒有兒子，不能斷子絕孫，不能到了他這一代，就絕後了。
否則，他去世後，愧對列祖列宗。
這種根深蒂固的想法，是很難改變的。
“張叔叔你好，我叫劉芒，是徐武這次找來的偵探，主要是調查你女兒的死因。”
勸不通，索性就不要勸了，直奔主題好了，畢竟這種絕後的問題，自古以來，已經有傳承幾千年了，古人都解決不了的事情，劉芒一個年輕小夥子，又如何能解決。
解開張天強的心結。
“你想查什麼就查吧！只要不動我女兒的遺體。”張天強看得出來，徐武是一片好心：“不過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這案子警察已經結了，意外死亡。證據不足，找不到兇手……”
鎮上的條件，不似成立，到處都有監控。
張雲霞是海鮮過敏致死，死之前的晚上，是在家裡吃飯的，可家裡根本沒有海鮮，連他們都不知道，女兒到底是什麼時候吃了海鮮，從而導致過敏。
而且，如果真有兇手，他們也不知道，兇手要謀殺他們女兒到底是爲什麼。
他們懷疑過女婿，可是，女婿姚謹由於身體孱弱，所以一直都在打理鋪面，收收錢之類的，從來不需要他做飯。
甚至連菜市場都不用去。
知道張雲霞海鮮過敏的人，並只有他們家人，這附近很多人都知道。
所以，沒有監控攝像頭，根本沒辦法查出，誰是兇手，證據不足的情況下，警察也沒辦法定罪。
警察盤問了張雲霞死亡前一晚接觸過的所有人，都查不出絲毫端倪。警察提出過要屍檢，但是張天強父母拒絕了。
沒辦法屍檢，找不到造成死亡的過敏源，饒是警察專業能力再強，也無能爲力。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就算找到了過敏源，沒有監控，查不到來源，也不見得能找到兇手。
且，警察也找不到，張雲霞被謀殺的目的。
也就是殺人動機。
無奈之下，只好定爲意外死亡。
沒辦法，死者家屬不配合，他們也沒辦法，總不能採取強制手段。
張雲霞胖成球，由於家裡有商鋪的原因，所以不需要上班，每天就是接送小孩上學放學，然後打麻將逛街。
每天都是這樣度過。
店鋪就交給了丈夫姚謹打理，父母在家裡做飯。
“張叔叔，你可想過如果你女兒真的是被人害死的。”
多不多管閒事，那是劉芒自己的事情，可張天強這個態度，讓他感到很怪異：“作爲父親，你難道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女兒突然過敏致死，有蹊蹺嗎？還是說，你根本不在乎自己女兒的生死，只關心兩個孫子？”
劉芒這番話，似乎戳到了張天強的心坎上，他擡起頭，迷茫的眼神漸漸變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