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讀書的時候,秦力是學校圖書室的管理員,我和他的關係……想必你也知道,我沒什麼好隱瞞的……”藉着一點酒意,常紅綾斷斷續續講述了自己的身世。
這些事陳達生跟姜新禹說過,細節上有一些出入,大致情況都差不多。
“就是說,你從共黨成爲我們的人,其實是受到秦先生的影響。”姜新禹微笑着說道。
常紅綾想了一下,說道:“也不完全是,我有自己的判斷力,每天都聽到國軍浴血奮戰的消息,我覺得我選錯了組織!”
“常海平最後去哪了?”姜新禹漫不經意的說道。
“我加入了軍統,秦力認爲想要做到絕對安全,知道我底細的人,必須全部剷除,所以……”
“所以你殺了常海平?”
常紅綾看了姜新禹一眼,說道:“你覺得我有那麼冷血嗎?”
姜新禹淡淡的說道:“身爲一名軍統特工人員,在國家利益面前,無所謂冷血。”
常紅綾目光空洞的望着窗外,緩緩說道:“那天,我爹……常海平他們在家裡開會,所有認識我的人都在場,秦力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打匿名電話通知了憲兵隊……”
姜新禹思索了一會,說道:“我明白了,常海平他們在家裡開會,一定是你告訴的秦先生,可以說你間接殺死了他,你的心結就在於此!”
常紅綾默然半晌,忽然雙手捂住臉,失聲痛哭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噼裡啪啦的落在地上。
“你知道嗎?常海平雖然是我的養父,在我的心裡拿他當親生父親一樣看待,我感激他,從心裡往外感激他……可是,可是他卻把我當成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
姜新禹掏出手絹遞過去,常紅綾接過來擦了擦眼淚,接着說道:“他讓我假扮山口綾子,去日本人那裡臥底……我當時纔多大啊,我跪下哀求他,我說,爹,你別讓我去,我害怕……”
讓一個13歲小姑娘做這種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確實有些殘酷,姜新禹能感受到常紅綾當時的心情。
常紅綾繼續說道:“……我恨他,在他板着臉告訴我,必須假扮山口綾子的時候,我覺得他不是我爹,他是一個魔鬼!”
姜新禹嘆了口氣,說道:“做一名特工人員,無所謂冷血,你覺得常海平是魔鬼,他可能認爲自己做的沒有問題,他有他的信仰。”
常紅綾抹了一把眼淚,端起酒杯喝了下去,說道:“爲了信仰,誰都可以利用,誰都可以犧牲?”
姜新禹看着她充滿怨恨的目光,說道:“你不該這麼說,我們都是在爲信仰戰鬥,在國家民族面前,個人的得失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粒灰塵!”
常紅綾冷笑道:“是啊,我明白,常海平可以犧牲我,秦力也可以犧牲我,所以我現在成了服部彥雄的夫人!”
姜新禹故作不解的說道:“你既然明白這個道理,還糾結什麼?”
常紅綾眼淚又落了下來,哽咽着說道:“可是,每次想起他以前對我的那些好,我覺得心裡不安,很矛盾……有一段時間,每晚都做噩夢,夢見常海平滿身是血站在我面前,問我爲什麼要害他……”
姜新禹點了點頭,說道:“你心裡覺得虧欠常海平,如果不是因爲你,他也不會死,是這樣吧?”
常紅綾想了一下,說道:“可能是吧……其實,常海平死後,我偷偷跑去給他上過墳,因爲這件事,秦力狠狠批評我了一通。”
姜新禹說道:“就事論事,你確實多此一舉,完全沒有必要的行爲,常海平是共黨,如果憲兵隊在附近派人監視,你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你不要覺得我是假仁假義,秦力說要向憲兵隊告密,我並沒有同意……”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常海平領導的地下黨小組成員,當天被憲兵隊包圍,全部壯烈犧牲,借日本人的手,解決掉最大的隱患,秦力這招確實毒辣!
姜新禹起身來到臥室門前,打開房門向裡面看了一眼,然後又輕輕關上門。
常紅綾盯着他看了一會,說道:“你說,假如美奈聽到我們的談話,你會怎麼做?”
姜新禹面色平靜的說道:“沒必要分析不可能的事。”
“我是說假如?”
“你說該怎麼辦?”
“把皮球踢給我?好,那我就告訴你該怎麼處理,把她帶到一個僻靜的地方除掉,然後我也受傷倒地,製造遇到襲擊的現場。”
“……是一個好辦法!”姜新禹嘴裡附和着,心裡驚訝這個女人的心狠手辣。
服部美奈和她朝夕相處十幾年,當她是親姐姐一樣對待,常紅綾想到的第一個解決辦法就是殺人滅口,絕沒有一點猶豫!
常紅綾從之前的情緒走了出來,微笑着說道:“但是我覺得你可能會下不了手。”
姜新禹說道:“事情沒發生,你怎麼知道我下不了手?”
“你看美奈的眼神不一樣,我總覺得你是真的喜歡她……”
“咱們不討論這種毫無意義的事……對了,有件事我不太明白,共黨怎麼忽然對你產生了懷疑?”
常紅綾皺着眉說道:“我也一直在反思,到底是哪裡出了錯,或許不該對姓陳的下手……”
姜新禹不動聲色的說道:“姓陳的又是什麼人?”
“是一個共黨情報員,他好像察覺了什麼,通過瀋陽地下黨秘密調查我……去年煤渣衚衕李大朋的案子知道吧?”
“知道,現場我還去來着……李大朋是共黨?”
“是,而且還是很重要的人物。”
“法醫說,李大朋是被扭斷脖子死的……想不到你手上的功夫這麼厲害!”
常紅綾說道:“是秦力動的手,我負責吸引李大朋的注意力。”
姜新禹心裡全明白了,難怪現場沒有搏鬥的痕跡,常紅綾和秦力互相配合,這才能一擊得手!
“現在是國共合作時期,做這種事千萬要小心,被共黨知道了,還不鬧到重慶去。”
“知道了也沒什麼,他們沒有證據,能怎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