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輕寒的大腦嗡嗡直響,儘管聲音很小,但以他對蘇紫陌的瞭解程度,又豈會聽不出那邊是她的聲音。
夜輕寒到嘴邊的話,在自己嗓子眼裡來回徘徊着,半響都發不出一絲聲音。
驀地,他指間的菸頭猩紅的光芒一閃,菸灰掉下,正好掉在了他的褲腿上面,價格昂貴的褲子被燙出一個洞,夜輕寒悶哼一聲,猛然回過神,將菸蒂丟掉,又伸手拍了拍西褲褲腿,脣瓣一動,捏緊了手機,那句話就順口而出。
“剛纔誰在喊你?小念,你現在在哪裡?”
糟糕,小念怎麼也沒想到夜輕寒聽到了這邊的聲音,心下一慌,電話也隨即掉在了地上。
聽到裡面的動靜,外面的蘇紫陌更着急了。
她大力拍着洗手間的門,聲音也比先前大得多。
“小念?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又裂開了?你開開門,開開門讓我看下?小念?你聽到了嗎?”
小念小腳一踮,整個身子也快速從馬桶蓋上跳下,伸出手抓起地上的手機,一看還在通話狀態,他又忙伸手,將手機的聽筒捂住,這纔對着門應下一聲。
“我好好的,沒事,別叫了,我馬上就好。”
“……”
蘇紫陌一聽到他的聲音,這才鬆了口氣,“你嚇死我了,叫你半天也沒反應,好了,我不催你了,你慢慢來。”
“……”
小念小耳朵豎着,一直聽到蘇紫陌的拖鞋聲越來越遠,方纔舒口氣。
想到電話那邊的夜輕寒,他鬆開小手,將電話再度放在耳邊。
“喂,叔叔……你還在嗎?真不好意思,剛剛有點突發情況。”
電話這邊的夜輕寒,單手緊緊攥着手機,一直等着,剛纔猛然聽到蘇紫陌的聲音,他的確有些激動。
等他想要再確定的時候,手機“啪”的一聲,之後是一陣刺耳的聲音,再接着,他十分肯定,這個小傢伙把手機的聽筒給捂住了。
蘇紫陌在這裡?她跟小念在一起……
可是剛剛他明明看到她牽的是個小男孩,雖然沒將孩子的面貌看清楚,但的確是男孩的打扮纔對。
男人的眸光一沉,心緒已然沉靜許多。
“剛剛喊你的人,是你的?”
夜輕寒聲音低沉,佯裝着沒聽出蘇紫陌的聲音,試探性的問道。
小念有模有樣的輕咳了聲,含糊不清的應下句,“嗯?剛纔啊……那個……是我,我……我媽咪!”
小傢伙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就這麼回答了夜輕寒。
爲什麼呢?
一個你從來都不曾見過,不曾相處過的男人,在你驟然知道他是你的父親之後,絲毫沒有排斥的感覺,反而帶着一股興奮。
當他第一次見到他時,說實話,他便喜歡上了這個所謂的“父親”。
其實自己到這裡來,見到夜輕寒,他的初衷是什麼呢?
也不是說想着“認祖歸宗”,在他心中,蘇紫陌纔是最親的媽咪,雖然沒有一個人不渴望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不渴望能有父親的陪伴。
但對於他這樣的孩子,的確,在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之後,他是偷着樂了好幾天,不能否認,蘇紫陌同志的眼光還是相當不錯滴。
怪不得他從小就這麼聰明,這麼帥氣,原來是繼承了他老
爸的優良傳統。
不過,在心裡默默敬佩自己的老爸是一回事,他可不會那麼容易“劈腿”,他最愛的人,還是自己媽咪。
所以,他刻意接近夜輕寒,雖不能相認,至少可以偷偷培養一下感情。
尤其現在自己媽咪已經跟親生父親在一起了,他想……如果真有機會,可以讓他選擇的話,他自然是希望他們能夠真正在一起的,他不希望任何人做他的“後爸”,更不希望隨便一個女人,成爲他的“後媽”。
也因爲這樣的想法,他不管電話那邊的夜輕寒究竟有沒有聽出自己媽咪的聲音,他還是大膽的說出了剛纔的話。
“你說什麼?你……你媽咪?”
夜輕寒全身的細胞都凝結起來,甚至講話的聲音也前所未有的顫抖。
“嗯,我媽咪,好了叔叔,我得先掛電話了,一會兒媽咪又該找我了……”
夜輕寒將手中的手機捏得快要爆裂,耳邊反反覆覆的,都是電話那端小傢伙的那句“她是我媽咪”的話。
那個女人……
她居然……居然有了這麼大一個兒子!
在他不在的五年裡,她居然跟別的男人,生了這樣大的一個孩子!
是那個男人的嗎?
這是他頭腦中冒出的一個想法。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就像是一個出門的人,總是想起好似自己有什麼東西忘記帶了。
他被這種,半死不活的感覺吊着,非常非常難受,就像是嗓子眼裡卡着一塊尖銳的石頭似的,吐不出,又咽不下。
他的手肘狠狠砸在車窗戶上,精緻的五官被白色的煙霧遮住了大半,先前充滿怒意的眸子,此時變得異常深邃。
不知是不是尼古丁的味道,讓他慢慢放鬆情緒,就在這個時候,夜輕寒的後腦忽的嗡一聲。
就像是一根緊繃的弦,驟然被人彈了下,他倏然間像是想到什麼。
快速打開車門,來不及多想,跳上車,迅速發動車子,如一條黑龍,疾馳而去。
夜輕寒的臉色非常難看,五官陰沉,鋒銳的眸子深處浮着一些讓人顫慄的碎冰,眼神完全是質疑。 щщщ▲ TтkΛ n▲ ¢O
“不可能,不可能……”
他一邊開着車,眼前浮現的卻全是第一次見到小念的情景。
那樣一張臉,倘若換成男孩的話……
他的心尖一顫,她有個孩子,有個孩子,而且看孩子的樣子,應該也有五六歲了。
她竟然藏着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五六歲,五六歲……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突地,原本疾馳的跑車戛然而止,一道刺耳的摩擦聲,車子迅速掉頭,又向着剛纔的方向奔去。
夜輕寒將車停在遠處,又將指間的菸蒂往地上一丟,伸手剛準備推開車門,眼角的餘光卻恰好看到公寓門口的人影。
從他現在的位置看過去,正好將門口站着的三個人,看得一清二楚。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那個男人低着頭跟蘇紫陌說了幾句話,然後就從她手中拿過車鑰匙,應該是去開車。
他清清楚楚的看到,蘇紫陌的手裡牽着一隻小手,邊上站着一個距離她腰部位置的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頭戴一頂棒球帽,他想起,上次在陸家受傷後,在路邊
撞到一個小男孩,也同樣戴着這樣一頂帽子。
這時,小男孩突然將頭頂的帽子拿掉了,邊上的蘇紫陌發現後,非常緊張的讓他重新戴上,誰知小傢伙就是不肯。
他這帽子一拿下來,夜輕寒徹底將他的五官輪廓看得一清二楚。
那個神秘的,叫做小念的孩子,終於徹徹底底的暴露在夜輕寒眼前。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就像是驟然安靜了下來。
夜輕寒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他是真的覺得,自己的呼吸、心跳,瞬間都停滯了,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殆盡,整個世界安靜的不像話。
就像是一場夢,因爲太不真實。
可是那張小臉……卻又是在無時不刻地提醒着他自己,不,這一切都不是夢,他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這邊的蘇紫陌,拉扯着小念的小帽子,偏偏小傢伙還不肯戴,總是動手扯掉,她自然是不高興,“小念,把帽子戴上!”
“媽咪,這麼熱的天,老讓我戴帽子做什麼?而且今天也沒有太大的太陽啊,我也不要戴墨鏡,我不喜歡裝酷!”
小念擰着小小的眉峰,振振有詞的反駁。
“什麼裝酷?讓你戴墨鏡和裝酷沒有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了?媽咪,你要麼就是不讓我出門,要麼就是把我裹得嚴嚴實實的,你是不是害怕我被那個人看到?”
小傢伙頓時一臉傷心的樣子,“我有那麼見不得人麼?我好容易回來一次,你也不讓我見見艾琳姨姨,我馬上就要回意大利了哦!”
蘇紫陌慢慢蹲下身來,柔軟的手指輕輕地幫小念拉了拉衣領,“乖,你還小,所以有很多事情,你還不大懂,希望你能理解媽咪,嗯?我跟那個人……不是你想的樣子。”
小念在她面前,一直都很聽話,除了偶爾會在嘴皮子上佔點小便宜,總的來說,他是一個非常懂事乖巧的孩子。
從小就是單親家庭成長的孩子,她雖給了他母愛,卻也缺少了那一份父愛,這些,蘇紫陌心裡都是一清二楚的。
以前是他不知道夜輕寒是自己父親這件事,而現在……
尤其是當見過和接觸過夜輕寒後,哪怕他小嘴永遠都不說,她還是知道的,他需要,需要那一份父愛!
看着眼前小小的人兒,他抿着嘴角,那神韻和夜輕寒簡直就是如出一轍。
蘇紫陌覺得自己真是沒救了,現在看着兒子,總是會想到夜輕寒,偏偏她還疑神疑鬼的,總覺得好似不遠處,夜輕寒就在那裡一般……
這種感覺太瘮人,她連忙伸手將兒子的帽子壓得更低了些,這才站起身,正好凌雨開着車子過來,她拉着兒子的手就讓他上車。
蘇紫陌坐在後車座,真是頭疼欲裂,忍不住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轉頭又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兒子。
小傢伙倒是絲毫沒有被影響到心情,似乎還很愜意地翹着兩條小腿,一抖一抖的,隨着車子裡播放的歌曲抖的很有節奏感。
希望夜輕寒不會懷疑和發現什麼,不過還好,過幾天小念就會回意大利,只要他們不見面,應該,就沒什麼了吧?
蘇紫陌這邊自我安慰着,卻不知道,剛剛他們站在公寓門口,小念將帽子拿掉的瞬間,那張透着幾分英氣的小俊容,早就已經被夜輕寒拿手機拍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