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玉平打出了一梭子子彈。
他迅速換了一個彈匣。
白俏的臉上,全是鮮血。
他悶哼一聲,但隨即便扣動了扳機。
“四季歌”的旋律,又在他的嘴裡響起。
他一直走在最前面。
他一直都不讓孟紹原和吳靜怡超過自己。
四周,是爆竹一般響起的槍聲。
幾個小隊,都在那裡奮死突擊。
不是奮勇突擊,是奮死突擊!
忽然,碼頭那裡傳來了長長的汽笛鳴叫。
走了,郵輪走了!
戴先生也走了!
“撤,撤!”
孟紹原大吼着。
“撤,撤!”
吳靜怡大叫着。
“詹姑娘,走了!”
孟紹原一說完,詹玉平轉過了身子,笑了笑:
“不成了啊。”
他的嘴裡,滿嘴都是血。
他的身上,滿身都是血。
他晃了晃,緩緩倒地。
孟紹原衝了上去。
他這輩子都無法忘記這一天。
只有二十四歲的詹玉平,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手,他在哭,真的在哭。這個在槍林彈雨裡閒庭信步的詹姑娘一邊流淚一邊說:
“長官,救我,我不想死,不想……”
這一刻,孟紹原發現自己是如此的無能……
……
李士羣和載榮,兩三天接觸下來,早已成了“朋友”。
這載榮,手腳真正的大,用起錢來毫無節制。
禮查飯店上上下下,從經理到服務員,都被他打賞過。
禮查飯店的日本經理,一意討好載榮,甚至還專門找了一個會做宮廷菜的廚師來服務載榮。
載榮也真正是行家。
那些菜,他品一下,便立刻指出哪裡不對,哪裡應該改進。
那廚師聽得也是心悅誠服,私底下說,這是遇到大行家了。
李士羣請載榮吃了一頓飯,也算是比較奢華的了。
席間,也沒有過多挖載榮的底,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聊着。
有些事情,一定急切不得。
幾天下來,載榮和李士羣變得無話不談。
李士羣的目的達到了。
他知道,該收網了……
……
“李先生安全撤離。”
“報告傷亡。”
“我方陣亡十四人,傷八人,被俘四人。斃敵……”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在乎打死多少敵人。”
陣亡數字超過了負傷數字。
孟紹原的嘴角一絲慘笑。
戴先生安全了,可是自己的弟兄啊。
別來了。
重慶的那些要員們,你們真的別再來上海了。
流的,全都是弟兄們的鮮血啊!
……
“士羣。”
載榮對李士羣的稱呼都變了:“你我一見如故,有些話我也不得不對你說了。”
李士羣精神大振,他等待的時刻終於到了!
“醇親王是我的堂兄。”載榮緩緩說道:“光緒三十四年,他任軍機大臣,同年,皇上和老佛爺殯天,這些事大家都知道,我也無需贅言。今天我要告訴你的,是你們不知道的。
當時,我大清雖然內外交困,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拔根汗毛下來,也夠幾大家子人吃穿一輩子不愁了。當年亂黨橫行,頗具氣勢。老佛爺在光緒三十四年年初,爲預防萬一,特別設立了一個‘大清龍興專款’……”
“大清龍興專款?”李士羣一怔。
“沒錯。”載榮的聲音也情不自禁的放低了:“這是老佛爺親自定的……士羣,後來亂黨佔據武昌,前線索要軍餉,區區二百萬兩銀子,朝廷也都拿不出來,就是因爲朝廷裡的錢都在這筆專款裡了。”
這點,李士羣倒還真的信了。
武昌起義,清廷是真的一點錢都拿不出了,最後還是逼着那些王爺貝勒們“主動”捐款,才勉強湊夠了二百萬兩銀子。
可蹊蹺的是,爲了表示皇家鎮壓亂黨決心,隆裕太后動用內帑捐款,一下就出了一百萬兩。
這就說明,皇家還是有錢的,而且很有錢。
載榮繼續說道:“老佛爺的意思,是由醇親王負責執掌朝政,由我秘密看守這筆鉅款。如果將來局勢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麼,朝廷則退到關外當年我愛新覺羅龍興之地,這筆鉅款就是未來複國希望!
後來皇上和老佛爺殯天,我乘着京城混亂之機,悄悄帶着這筆鉅款離開京城,一路到了美利堅國,對外,則是我喝酒喝多,失足落水死了……其實,我是肩負着老佛爺的厚愛和大清復國的重任啊!
老佛爺和美國人有過秘密約定,所以,我把這些錢存到了老佛爺指定的美利堅國的銀行裡,又轉道南洋,在那定居,一直到了現在才能歸國……”
李士羣的好奇心被完全調起來了:“貝勒爺,這筆款子到底有多少?啊,這是私密,貝勒爺不願說士羣自然也不能勉強。”
“無妨。”載榮面色凝重:“白銀一億八千萬兩!”
“這麼多?”李士羣倒吸一口冷氣。
“黃金、珠寶、古董全部算在其中。”載榮風輕雲淡:“還沒有計算這些年的利息……哼哼,這點錢算什麼?和當年比起來,不過九牛一毛。庚子賠款,四億五千萬兩,朝廷都沒有放在眼裡。爲何要分39年償還?那是因爲老佛爺深謀遠慮,每年賠付的時候,總會秘密的截留下來一部分……日積月累,這點錢……”
李士羣將信將疑:“那爲何這些年貝勒爺始終隱姓埋名?”
“士羣,我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載榮一聲嘆息:“大清亡了,真的亡了,你見過幾個朝廷亡了後再能復國的?無非癡人說夢而已。換個角度,你想一下,如果你負責掌管這麼一筆巨大財富,而知道內情的人又都死了,你會不會對這筆鉅款動心?”
李士羣心裡多了幾分相信。
這可是真正的說的大實話了。
一億八千萬兩白銀啊,那是什麼概念?
還有這些年的利息?
李士羣實在是算不過來了。
“好,士羣豪爽人也!”載榮也豁了出去:“不瞞你說,現在想要動用這筆資金,我遇到了天大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