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的，吃飯了。”
馬興忠的妻子馬趙彩第把碗筷都放好了，又給自己男人燙了一壺酒。
馬興忠喝了一口，就聽到馬趙彩第說道：“今天，又有人來給念兒提親了，我聽着姑娘人不錯，家境也可以，要不咱們問問念兒意思？”
馬興忠有些心不在焉的“哦”了一聲。
自己在重慶二十多年，大閨女早已出嫁，現在小兒子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他是當地受人尊敬的馬大夫，來提親的媒人把門檻都踩破了。
馬興忠真的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一直到了這次被喚醒，他纔想起，自己原來是個潛伏間諜。。
他必須要爲帝國效力。
可這份工作的危險，沒人比他更加清楚了。
他隨時隨地都會暴露。
一旦暴露，自己必死無疑，可是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呢。
馬大夫高大的形象會轟然倒塌。
他的妻子和孩子，會被人唾棄、怒罵，還會受到牽連。
究竟值不值？
馬興忠竟然迷茫了。
“閨女那天回來說了，下個月就是你外孫的生日。”
馬趙彩第哪裡知道自己的丈夫在那想什麼，自顧自地說道：“她公公說了，要大辦，還要好好的和你再喝一次，上次喝酒輸給了你，親家心裡不服氣的很呢。”
說到這裡，馬趙彩第抿嘴而笑：“親家公這人平時那麼嚴肅，可自從有了孫子，整個人都好像變了，老頑童似的。
咱們念兒也該成婚了, 沒準到了明年這個時候, 咱們許也能抱上個大孫子呢。”
她在那裡絮絮叨叨的唸叨。
可她做夢也都沒有想到，就是自己說的這些話，卻讓馬興忠下定了決心。
馬興忠端起酒盅一飲而盡，放下酒盅：“我出去一趟？”
“啊, 現在出去？下午還有約好的病人呢。”
“就說我有急事, 讓他們上別處去看吧。”
馬興忠也不多說，腳步匆忙的離開了。
……
“這是新擬定的提拔名單。”
吳靜怡把名單放到了孟紹原的面前：“提拔副科長一名, 中隊長兩名。”
“遊豐明, 早就該提拔了。”孟紹原看了一眼副科長的名字：“就因爲有個表弟在工黨那裡，這麼多年不但沒有升職, 還處處受到打壓。”
“這麼大的膽子，也只有你有了。”吳靜怡苦笑一聲：“遊豐明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 屢破大案, 我看過他的檔案, 你還在上海的時候，他一個人就偵破了七起日特和漢奸案。
可就是因爲他表弟的事, 誰也不敢重用他。你現在這麼一來, 背後又不知引來多少非議。”
“非議？我怕什麼。”孟紹原不屑一顧：“有能力的人上, 沒能力的下，出了事, 我負責！”
“出不了事。”吳靜怡隨即說道：“他加入組織，進行政治審查的時候, 是他自己承認有親戚在工黨那裡，從這點上來說，他對組織還是忠誠的。”
正在那裡聊着，王南星敲門走了進來：“孟處長, 你都不敢相信發生什麼事了……”
等他把話說完, 孟紹原和吳靜怡面面相覷，好半天孟紹原才說道：“走, 看看去。”
……
“我叫馬興忠，但我的真實名字叫藤吉信次，代號‘平川‘，隸屬於日本陸軍對華第三情報工作組……”
坐在軍統的審訊室裡, “馬興忠”, 藤吉信次把自己所有的一切全部坦白了。
他是什麼時候接受的任務，什麼時候潛伏進的重慶，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一絲一毫都沒有隱瞞。
孟紹原立刻問道：“像你這樣的還有多少？”
“我不清楚，但肯定很多。”藤吉信次努力回憶着：“和我同一批進入重慶的就有十個, 在這二十多年的時間裡，有四個因爲不同原因死了，兩個失去聯繫……”
孟紹原的眉頭緊緊鎖在了一起。
好傢伙，還以爲已經把日特機構在重慶的組織徹底摧毀了，沒想到居然還有這麼多深度潛伏的特務。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了。
孟紹原就算是再聰敏，也不會想到日特機構提前二十年就在重慶佈局了。
厲害！
叫什麼來着？
孝山滿？
可惜死的太早，也死的太不值得了。
要不然，孟紹原真的很想和這個人較量較量。
“有人從細微着手，有人在大局考慮。”孟紹原喃喃說道：“這個人的大局觀就很強，比我強，可惜，可惜。”
陪審的吳靜怡和王南星莫名其妙，這在那自說自話什麼呢？
孟紹原隨即問道：“你現在還有辦法和你的同伴聯繫上嗎？”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藤吉信次出神地說道：“我們擔心暴露，除非有要事，否則不會輕易聯繫。我最後一次聯繫，還是十年前了。
所以，我真的無法保證，之前制定的聯繫方式是否有用。”
“儘量試一下。”
孟紹原正說着，老臘肉走了進來：“查清楚了，大木妥輔，就是那個日特昆明機關機關長。”
孟紹原有些好奇。
大木妥輔應該是肩負着重組重慶特務機構的重任，以他的身份也完全合適。
可他一到重慶，居然親自出馬聯繫上了藤吉信次？
這也太不安全了吧？
還有之前給自己提供的關於奸商們的通敵證據。
大木妥輔在動什麼腦子？
孟紹原一邊沉吟着一邊問道：“你爲什麼會想到來自首？”
藤吉信次沉默了一下：“我在重慶二十年了，我有了堂客，我閨女結婚了，我兒子也快成婚了。
我幾乎忘了自己的任務，我以爲自己就是那個受人的馬大夫。
當大木妥輔和我聯繫，我才發現，原來我是一個間諜。我害怕自己會暴露，害怕我的妻子和孩子會受到牽連。”
孟紹原笑了笑：“沒有什麼藤吉信次，你就是馬興忠，那個受人尊敬的馬大夫。對於所有願意和我們合作的人，我會保護你們的。”
藤吉信次完全無法表達自己的感激了。
他也知道自己這次自首完全是值得的。
孟紹原，給了自己再次重新做人的機會。他用二十年時間創造出來的一切都保住了。
“馬興忠，盡全力和你的同伴取得聯繫。”孟紹原神色一正說道：“在重慶，展開全面行動，緝捕大木妥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