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紹原回到自己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了。
當阿勞看到自己的主人站在面前,又驚又喜,正想把傭人叫出來侍候,但卻被孟紹原阻止了。
渾身都快要散架了。
回到上海的第一天,住的還是旅館。第二天又忙着指揮刺殺。
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趕緊回到牀上去好好的睡一覺。
這一覺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纔起來。
阿勞早就在那等着侍候了。
有個管家,好像還真不錯。
中飯都已經準備好了。
而且……
山下由梨愛正在那裡等着自己!
快兩個月不見,山下由梨愛瘦了,可也……更加的漂亮了……
“紹原君,您回來了。”
“山下老師,我昨晚回來的。”
“我睡得真是太沉了,居然一點聲音都沒有聽到。”山下由梨愛看起來還不好意思。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睡得沉不沉我怎麼知道?又沒有親自體驗過……
阿勞準備的是中餐。
一個紅燒肉,一條魚,一個半葷,一個素菜,一個湯。
“紹原君,真是抱歉。”還沒有吃,山下由梨愛便這麼說道。
孟紹原一怔:“怎麼了?”
“我的國家正在中國進行着不道德的戰爭……”
當山下由梨愛說出這句話,孟紹原也放下了筷子:“你已經和我道過謙了,我也說過,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日本有很多壞人,也有很多好人,而你則是後者之一。”
“我的意思不是這個……”山下由梨愛遲疑着,但卻還是說道:“我聽到了一些傳言,在南京,發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是這樣嗎?”
孟紹原沉默了,緩緩點了點頭。
“那些卑劣的謊言製造者。”看得出來,山下由梨愛這次是真的生氣了:“前幾天,我購買了一份日本報紙,上面除了炫耀日軍在中國的勝利,還說他們佔領了中國的首都,秋毫無犯,受到了中國百姓的熱烈歡迎,還附帶了很多的照片……”
“謊言永遠都是謊言……謊言……”
孟紹原說到這裡,忽然眼神發愣。
“主人,您這是怎麼了?”
阿勞趕緊問道。
“我知道日本人想要做什麼了。”
孟紹原草草扒了幾口飯,急忙放下飯碗:“備車,我要立刻出去。”
山下由梨愛也是一怔。
是自己說錯什麼了嗎?
……
“領事館的情況弄清楚沒有?”
一回到辦公室,孟紹原立刻把吳靜怡叫了進來。
“還沒有,正在努力設法。”
“不必了,我知道他們想做什麼了。”孟紹原冷笑一聲:“日軍在南京展開大屠殺,卻又爲了國際輿論壓力,刻意掩飾,並且僞造了大量的證據。很快就到中國新年,日本將在南京和上海同時舉辦新年聯歡會,邀請各外國在華機構參加,他麼會在所謂的聯歡會上,展示僞造過的證據,叫來僞造的證人,來宣揚日軍所謂的軍紀!”
吳靜怡怔住了。
孟主任是怎麼知道的?
而且還知道的這麼清楚?
山下由梨愛的話,提醒了孟紹原。
謊言!
日本人編造的無恥的謊言!
沒錯,自己實在太忙了,居然沒有想到這件事!
孟紹原絲毫都不遲疑:“政府依舊沒有放棄國際社會的調停,雖然有些荒謬,我知道那些所謂的強國嘴臉。可是如果我們能夠破壞日本人的聯歡會,在那天公開揭露他們的醜惡嘴臉,吳靜怡,你說會怎麼樣?”
其實,根本不用吳靜怡回答,孟紹原已經自己說道:“這會讓我們迅速贏得國際社會的同情,讓日本陷入到被動境地。”
想法當然是好的,可是吳靜怡有些遲疑:“我們該怎麼做到這些?我們手裡也沒有任何的證據啊?”
有,當然有!
沒有人比孟紹原更加的清楚這點了。
他知道哪裡有證據。
他知道能夠如何戳破日本人的謊言。
但是按照正常的歷史流程,還要過很長的一段時間日本人的獸性纔會被全世界所知曉。
而在這一段時間裡,日軍可以繼續在謊言的欺騙下爲所欲爲。
該做點什麼了。
歷史的進程有其正常的節點,當中出現偏差,也許會帶來很可怕的後果。
孟紹原現在卻並不在乎這些了。
總要做點什麼的。
他也願意爲此承擔一切後果!
“我要去南京。”
當孟紹原說出了這句話,吳靜怡被徹底的嚇到了:“孟主任,這不行,我反對!先不說南京的危險,也不談日本人有多想要你的腦袋。可現在從上海到南京,從南京到上海,唯一的渠道是什麼,你知道嗎?只能通過日本人的軍用火車!”
“那又怎麼樣?”
“那又怎麼樣?”吳靜怡簡直要被這位少爺弄瘋了:“根據我們掌握的情報,從南京到上海,還有一些國際援助物資以及歐美等國的志願人員,即便這樣,他們也會受到嚴格的檢查。可是從上海到南京?整車廂的全部都是日本人!”
“那又怎麼樣?”孟紹原依舊固執的還是這句話:“我是孟紹原,了不起的孟紹原。我想要做的事,沒人可以阻擋我。南京,我一定要去!”
“我反對!”吳靜怡決定恪守自己的職責:“孟主任,你的職責,是指揮好特別辦公室,是負責我們在上海的對敵鬥爭,而不是逞匹夫之勇去冒險!”
“我是特別辦公室的主任,這裡我說了算!”孟紹原的口氣一下變得嚴厲起來:“吳靜怡,我決定的事,沒人能夠反對。”
吳靜怡沉默在了那裡。
孟紹原緩和了自己的語氣:“吳靜怡,我不是固執己見,我也不是想要逞英雄。可是有些東西,只有我知道在哪裡,也只有我知道那是什麼,有多重要。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在上海安心等待着,反正這些東西,早晚會出現的。
可我沒法再等,日本領事館在上海召開的聯歡會,會矇蔽很多外國人,工部局雖然屈服於日本人的壓力,但董事會裡還是有人同情中國的,這也是我們軍統能夠在公共租界順利活動的一個重要原因。但是這次聯歡會後,就不一樣了。”
日軍恪守軍紀,得到了佔領地絕大多數中國老百姓的歡迎,那些外國人會這麼認爲。
然後,日方會借題發揮,中國人正在竭力編造謊言,破壞公共租界的安全,他們纔是害羣之馬。
軍統在公共租界的日子,瞬間便不好過了,處處受到工部局的打壓。
甚至連軍統上海潛伏區區長周偉龍,都會因爲刺殺了漢奸唐紹儀,和他的大批部下都會被公共租界巡捕房逮捕。
爾後,在戴笠不惜代價的努力下,周偉龍最終被驅逐出了公共租界。
軍統在上海的活動也陷入到了最低潮。
這一切,都是因爲日軍的謊言,以及工部局那些外國人的偏見而造成的。
自己,決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絕不!
否則,那將是自己的恥辱!
“我們現在的日子,總算還是能夠勉強過下去。”孟紹原繼續緩緩說道:“但如果這次聯歡會被日方順利展開,我們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連出個門都要受到巡捕的監視。工部局掌握了不少我們和日方的聯絡點,一直裝聾作啞,因爲他們不想破壞平衡。
可是當這種平衡被破壞了,日方的聯絡點可以肆無忌憚,我們呢?狼狽不堪。到時候,就算辛克萊爾再想幫助我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吳靜怡,老實說,我這個人挺怕死的,可是怕死,不代表不敢去做,不代表我就是個懦夫。”
到了這個地步,吳靜怡決定讓步了:“既然你一定要去,那我幫你準備一下,多帶幾個人去。”
“不必了。”孟紹原再一次的拒絕了:“我就帶一個人去。”
“誰?”
“一個日本女人。”
“山下老師?”
“不是她。”
吳靜怡一肚子的疑惑,那還有誰?
“南京已經被日本人所佔領,帶的人越多越不安全。”孟紹原倒是並不怎麼在乎:“再者,雖然我們在南京的系統已經遭到了嚴重破壞,但依舊活躍着大量的潛伏特工,到了那裡,我會喚醒需要的特工,放心吧,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好吧。’吳靜怡沒有辦法:“你是長官,你怎麼說都行。不過,如果你無法活着回來,還是由我繼續接替指揮?”
晦氣。
孟紹原苦笑一聲:“還是由你繼續指揮。”
“好的。”吳靜怡點了點頭:“還有,上午的時候,工部局來了電話,要我們在明日,於工部局和日方代表進行就恢復公共租界秩序的談判,看起來你是不能去了。我的身份有些特殊,也不宜在這個時候拋頭露面,你準備派誰去?”
“孔川博。”孟紹原沒有多少遲疑:“告訴他,在談判過程中要據理力爭,慢慢的讓步,儘可能的爭取到對我們有利的條款。”
所謂的談判,無非就是做做樣子而已。
現在,大家都累了。
大家都想休息。
工部局的出面,也是中日兩方都希望看到的。
沒有什麼危險。
孔川博還是能夠勝任的。
至於要帶誰去南京?
孟紹原來到了鏡子前,拿過一副眼鏡,戴上。
小夥子,還是挺帥的。
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