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大年初一。
孟紹原要殺人!
這個消息,迅速在上海公共租界各個日特機關傳開,不到兩個小時,所有日特機關主要負責人已經全部知曉。
這帶給他們的震撼是巨大的。
孟紹原要殺人!
這個人在上海,尤其是在公共租界,已經逐漸成爲了一個傳奇人物,儘管日本人顯然並不願意承認這一點。
然而,只要是孟紹原想要做的事情,似乎就沒有辦不到的。
如臨大敵的感覺在日特機關之間開始傳播。
雖然不知道孟紹原到底要殺誰,要殺多少人,什麼時候殺,可是陸軍部、海軍部、外務省,乃至於那些日本民間特務組織的頭目,都給自己的部下下達了同樣的命令:
在事情沒有完全搞清楚之前,所有人都不要擅自外出,確保生命安全。
一個人的影響力可以大到如此程度,在中日特務機關的較量史上,也算是罕見的了……
……
“一個人的影響力怎麼可以大到這種程度?”日軍陸軍部上海特務機關裡,羽原光一的樣子看起來似乎覺得這件事情有趣到了極點。
“羽原君,你纔來上海,對有些情況不是太清楚。”機關長萬田義男臉色陰沉:“在和孟紹原的歷次較量中,我們都落在了下風,說起來很恥辱,但這卻是事實。他沒有什麼人是不敢殺的,赤木親之的死雖然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和他有關,但他卻是最大的嫌疑對象。
請記住,他連我們的一個外線特工,一個小人物是誰都能知道,並且公然宣戰,啊,也許不能說是公然宣戰,但至少已經發出可怕的威脅了。無論哪個聯絡點被拔除,這都將是我們的損失,更加嚴重的是,這將造成一連串無法遏制的影響力。”
羽原光一聽的非常仔細。
他發現川本小次郎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川本君,聽說您在美國學習的是心理學,您說孟紹原爲什麼要這麼做?”
“什麼意思?”川本小次郎反問了一句。
“就上海公共租界而言,軍統一共有三巨頭。”羽原光一緩緩說道:“周偉龍、程義明,以及孟紹原。身爲一名指揮官,他的任務是什麼?統領全局,協調作戰。他爲什麼會對我們的底層特務感興趣?而且選擇在支那除夕的這一天,跑到了一個小特務的藏身處?”
川本小次郎的眉頭皺了起來:“你的意思是說,他其實是有別的計劃?”
羽原光一笑了笑,沒有回答。
川本小次郎似乎在那自言自語:“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以及我在美國時候研究的一些罪犯心理資料,一個罪犯如果在那策劃一件大事,一定會做出各種各樣的小動作,來迷惑警方的視線,甚至讓警方疲於奔命,最終達到自己的目的。”
“沒錯。”羽原光一接口說道:“我們把整個時間線從頭到尾的想一遍。孟紹原爲什麼要冒險去南京?他去南京的墓地是什麼?他在南京帶回了什麼情報?新年快要到了,那個時候南京的戒備一定會略有鬆懈,他完全可以趁着那個時候回來,但他爲什麼要冒險趕在新年之前回來?他要在新年策劃什麼?
他回到了上海,忽然之間在除夕夜拜訪了我們的一個小特務,然後發出了恫嚇威脅。川本君,你說的沒有錯,他是想要調動我們。”
說到這裡,他忽然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他猛的脫口而出“新年招待會!”
“什麼?”萬田義男和川本小次郎同時問道。
“新年招待會!”羽原光一非常肯定地說道:“今天,我們將在上海和南京同時舉辦新年招待會,孟紹原一定想要利用這個機會,搞出點什麼大動靜來!”
萬田義男勃然色變。
如果羽原光一的判斷是正確的,那麼一旦被軍統得逞的話,事情將會變得非常嚴重。
誰也承擔不起這個責任。
“我現在就去領事館。”萬田義男急匆匆地說道:“那些巡捕並不值得信賴,而我們在領事館內外部署的特工力量一定要加強!”
他一刻也不敢耽誤。
看到萬田義男走了出去,川本小次郎忽然說道:“孟紹原不可能會在領事館搞出事情來,這造成的國際影響力他承擔不起。”
“沒錯,他也許會在南京大使館鬧事,比如放枚炸彈什麼的,可是上海?我們的領事館?他如果真的鬧出大事,各國都會認爲自己的領事館遭受到了嚴重威脅,會聯合起來向國民政府施壓,到時候就算戴笠再想保護他,恐怕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羽原光一淡淡說道:“我想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麼,只能夠猜測到他,會藉助領事館、的新年招待會做足文章的。如果我是他,我要做什麼?他在南京到底帶回了什麼東西?這個謎底不能解開,川本君,我們永遠猜不到他的真實目的。”
川本小次郎嘆息一聲:“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就太晚了。”
“不,不晚。”羽原光一斬釘截鐵地說道:“他是我們一個很強大的對手,輸給他,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不能吸取教訓。我們得虛心向他學習,如果從每一次的失敗中,找到一點點對我們有益的教訓,那我們就會不斷成長,不斷縮小和他的差距。
他也是個人,普通人,就算再強大的普通人,也一定會有缺點的。比如那個赤木親之的妻子,就曾經差點殺了他,這說明這個人絕對不是無懈可擊的。也許他身上的缺點很多,只是我們沒有發現而已。但是在此之前,他是我的老師!”
他是我的老師!
一個日本特工,竟然說出了這樣的話。
“這話,傳到別人耳朵裡,或許會對你的忠誠產生懷疑的。”川本小次郎的話裡卻帶着幾分欣賞:“但我能夠理解你,他也是我的老師,他身上值得我學習的地方真的是太多太多了。羽原君,真高興你能來上海。”
“希望我們一起努力吧。”羽原光一微笑着說道:“總有一天學生會超過老師的。”
……
上午10點,孟紹原起牀了。
早飯已經準備好了。
孟紹原給包括阿勞在內的每個人都發了一個新年紅包。
孟府上下喜氣洋洋。
“新年好。”
山下由梨愛已經在那等着他了。
“新年好!”
孟紹原同樣給了她一個紅包。
“啊,真是太謝謝了。”山下由梨愛看起來很高興:“這就體現出中日文化的差異了,在中國,這叫‘紅包’,在日本,這叫‘祝儀袋’。中國的紅包一定要用紅紙包,可是在日本,我們的祝儀袋用的是白色的信封,如果在中國,一定會被認爲非常晦氣吧?”
“是啊,在中國,白色紙包的那是給死人用的。”孟紹原笑着說道。
“我也有一件小小的新年禮物要送給紹原君。”山下由梨愛拿出了一個紙袋:“希望紹原君不要嫌棄。”
紙袋裡,是一條白色的圍巾。
“謝謝,我很喜歡。”孟紹原真的挺喜歡這條圍巾的:“一會出門的時候,我就會帶上的。”
“紹原君能夠喜歡,那就太好了。”
孟紹原吃好了早飯,擦了下嘴,站起了身:
“阿勞。”
阿勞立刻指揮傭人拿過了衣服。
西裝、呢大衣、擦得雪亮的皮鞋。
孟紹原特意把這條白色的圍巾戴在了脖子上。
山下由梨愛笑的非常開心:“紹原君,你這樣很神氣呢。”
神氣?
不是因爲說我帥氣英俊瀟灑什麼的嗎?
“主人,您的武器。”
阿勞拿着同樣擦得槍身幾乎能夠照出人的影子的勃朗寧交給了孟紹原。
沒人覺得奇怪。
在這裡,阿勞準備了大量的武器。
他知道自己的主人是做什麼的,也做好了隨時有日本特務上門的準備。
誰敢擅自闖進來,那麼阿勞會毫不猶豫的用子彈來招呼他們的。
孟紹原檢查了一下武器,收好:“今天是中國的大年初一,所有人都放假。”
頓時,一片的歡呼響起。
孟紹原帶着笑容離開了自己的住處。
……
許諸已經在外面等着他了。
一看到孟紹原初來,他立刻打開了車門。
孟紹原一進轎車,被嚇了一跳。
好傢伙,後座位上是一挺輕機槍,大量的子彈。
副駕駛的位置上,兩枝衝鋒槍外加駁殼槍。
“下面那是什麼?”
“手雷。”
許諸坐到了駕駛室,面無表情的回答道。
“你做什麼啊?”孟紹原哭笑不得:“打仗嗎?”
“吳助理一早就打電話給我吩咐的。”許諸發動了轎車,踩下了油門:“她讓我貼身保護你的安全,而且說了,如果你掉了一根頭髮,她抽了我的筋!”
孟紹原發了會呆,然後忽然拔下了自己的一根頭髮:“我掉了一根頭髮了。”
許諸整個人都傻了,有這麼玩的?
“哪有那麼危險。”孟紹原也不再開玩笑:“如果一個特工,生涯裡到處都是腥風血雨,那這個人絕對不是一個合格的特工。武器,是用來防身的。如果我想要刺殺一個人,就算他帶了一火車的武器,他也一樣沒辦法活着,武器不是全部。”
“我知道。”許諸只顧專心開車:“但確保你的安全對於我來說就是全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