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莫陳仍緊跟自己,他嘴角漾着的笑意,讓江楓里舍不得推開他。她想說聲謝謝,可怎麼也拉不下面子。終於要到家裡時,江楓裡深吸口氣,慢慢開口,“剛纔……你爲什麼跑?”
“一個女生叫來教訓我的人。”本以爲極其討厭他的江楓裡,居然主動找他說話,他受寵若驚地看着江楓裡,旋即磕磕巴巴地回道。
看莫陳也會像她一樣慌亂,江楓裡忐忑的心得到寬慰,她安下心幸災樂禍地笑看莫陳,“這麼說來我也想教訓你,你太不靠譜了。”
被江楓裡笑靨秒到的莫陳,忙捂住鼻子。江楓裡不解的湊近莫陳想知道他爲何滿臉通紅,可他已經轉過頭。他甕聲甕氣回道:
“那不一樣,我惹你生氣的話,一定主動負荊請罪。”
琢磨出莫陳話裡對她一個人的優待,江楓裡面紅耳赤地咬住脣,她突然想到自己還未告訴過莫陳的名字。
說出心中的疑問後,莫陳似乎很高興,彷彿一直在等江楓裡說到這個點上。他張牙舞爪地邊做手勢邊解釋着,像個終於被提問到的孩子。
“江楓裡,那時的你在逃學,你跑到海邊看我獨坐兩小時也無人找我畫肖像後,來到我面前。
那時的我,坐在那裡三天,我明明都萬念俱灰了。”
恍然間,盯着莫陳因興奮泛水光的眼眸,一段鋪滿舊塵的往事在江楓裡心目中明亮起來。
記憶中那個盤膝而坐,望着星辰大海的小小少年的好看的眉眼與面前少年的身影重合,素描紙上的自己那雙彷彿下秒就會眨眼的眼睛,讓那時的自己咂舌。
她想起來了。江楓裡不可置信地看向莫陳,竟然是他。
明白江楓裡是想起他後,莫陳的嘴角扯了下,有些靦腆,“那時的我沒有遵從父親回法國學生意,除非是去學油畫。爲了斷了我的念頭,他讓我自己掙學費。爲了證明給他看,我去給人畫肖像。自你那次後,我就火爆起來了,大家都說我把他們眼底的東西呈現出來,父親看我那麼堅持,只好同意了。”
想不到莫陳是這麼拼命的一個人,回想起自己頹廢的生活江楓裡笑不出來了。她臉上的笑意淡下來,莫陳對江楓裡突然失意不知所措。
注意到莫陳擔憂的眼神,江楓裡只是搖搖頭。莫陳沉默了許久,兩人相對無言。就在江楓裡想要轉身回家時,莫陳猛地拉起江楓裡的手對上她的眼睛,“楓裡,我能明白。”
這一次江楓裡沒有甩開莫陳,她訝於自己對莫陳的不排斥,甚至覺得很親近。
“楓裡,我轉來你的高中就是爲了你。自那次以後,我好像忘不掉你了。
我吃飯時,你微笑的樣子出現在我腦子中,我臨摹莫奈的《睡蓮》時,你憂愁的眼眸浮現在我的眼前,我雕刻女神維也納時,她溫柔的臉不知怎麼換成了你。我想我喜歡你。”
哪有隻見過一次就直言喜歡的人,不知該怎麼拒絕莫陳的江楓裡,又羞又惱望着莫陳,可他的眼神是那麼認真。江楓裡沉住氣,腦中父親冷漠的臉與媽媽壓抑的哭聲讓江楓裡靜下心,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搖着頭抽離了手。
莫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從巴黎決定回來的那天,他就已經做好被江楓裡拒絕的覺悟,他收下笑臉,鎮定自若,“楓裡,人如果一直活在過去,是無法看到未來的,爲什麼你不肯主動走出來呢?”
不得不說,江楓裡真的被莫陳誠懇的模樣打動到了,她抿緊脣,終於開口,“我這種差等生配不上你。”
“沒有配不配得上,只有喜歡與不喜歡。”莫陳對江楓裡自嘲不滿地糾正着,他一本正經地撐在江楓裡的肩上,正色說道:
“你不知道我爲這一刻想了多久,排練多久。你掃操場的時候,我就在不遠處陪着你,你吃飯上課,放學,我都在身後遠遠跟着你,每次看着你的背影,我多希望你能回頭看我一眼。有好幾次,我就走在你身邊,剛想開口打招呼,你卻已經從我身邊走過。江楓裡,我遠比你想象的更喜歡你。”
聽到這裡,江楓裡已不敢再聽下去,她怕自己會心軟。她故意冷下臉,“你喜歡我是你的事,想跟我在一起也是你的事,我回家了,你也回家趕快睡一覺清醒清醒。”
江楓裡飛速走進社區後,莫陳在後面大喊,“江楓裡!”
江楓裡充耳未聞,今天發生的事太多了,現在她只想回家把作業寫了,免得明天出醜。
很多事情,從來不是她不肯爭取,而是她明白,嘗過甜頭就會更加絕望。
二
來過薔薇城的人,都說這裡可以與法國的普羅旺斯相媲美。這裡每日領結婚證的概率是全國之首。所有人都說,在薔薇城長大的人,不但浪漫還專情。
對江楓裡而言,她討厭這個說法。從小到大,所有的孩子都希望有個江楓裡的爸爸。
江秦民是穿行薔薇城到西歐各個國家的著名“阿芙羅狄蒂”號的船長,他會不同國家的語言,精通好幾個不同國家的法語,還和不同的政客名流是朋友。
雖然江秦民一年在家的時間十指可數,可江楓裡知道江秦民是疼她的。江楓裡吃過比利時布魯塞爾的巧克力,她籌集了很多套俄羅斯的套娃,她還有江秦民視若珍寶的第一版儒勒凡爾納的《海底兩萬裡》。
可父親不愛媽媽。江楓裡躲在幼時江秦民總抱着她講故事時坐的藤椅後,看舉手投足間都風度的江秦民用最惡毒的語言辱罵媽媽,總是優雅就連拖鞋也帶着點兒跟的嚴卿,凌亂着海藻般捲髮趴在沙發上,撕心裂肺地痛哭着。
就此,江楓裡再也沒有見過爸爸,江楓裡也在一夜之間,從養尊處優,上下學都有司機接送的“別克84小姐”淪落爲,被同學嘲笑的沒有父親的野孩子。被趕出別墅後,江楓裡和嚴卿搬進了公寓,嚴卿辭退了所有阿姨,用她那夾着香菸柔細的手給江楓裡安頓衣食住行。
她以爲的一生仰仗因爲愛上了異國女人拋棄了她們,她的家,都被父親這麼三言兩語下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