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初斂去背上翅膀,以凡人之軀遊歷人間五百年。朝代更迭,廢興輪替,時年獨孤將軍謀朝篡位,奪了陳主江山,一統山河。又過一十六年,渡初行至國都,於國寺落腳,偶遇花間吟詩少女。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聲音溫婉纏綿,如訴如怨,手指落在書上,詩未唸完便止了聲,眼神空洞,呆若木雞。
渡初遠遠便瞧見女子手上乃是盲書,眼看四下無人,渡初幽幽走近,見此女眶中淚流一行,又聽見她喃喃道,“世間男子,皆是無情麼?”
渡初無聲,邁進一腳,踩到樹丫,又看少女慌忙抹淚,側目問道,“可是波娃來了?”
渡初依舊不做聲,少女緩緩站起來,將詩集收好抱在胸前,愣了愣,淺笑問道,“你是何人?”
聞聲有人走來,渡初快速離去。一中年婦女走來,嘴裡唸叨,“陌女,快些回房,今日國寺熱鬧,莫被旁人擾了去。”
“文娘,你可瞧見此處有人?”陌女問道。
文娘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又看了看四周,道,“未有旁人,陌女可是遇着哪位了?”
陌女慢慢走着,聞及低下頭去,淡淡道,“不曾有人,是我瞧不見,許是把山裡野兔當人了……”
文娘聽她自怨自艾,心裡心疼,輕輕道,“陌女,莫要傷心,國主尋遍名醫,定將你雙目治好。”
“你無須開懷,我自出生便目不能視,此間無助不安已成習慣……”
少女柔柔的聲音漸行漸遠,渡初低下頭一看,菩提樹下有着兩隻白兔,安安靜靜的吃着草,那雙猩紅的眼睛似看不看的朝向渡初,他走過去輕輕抱起一隻,竟乖順至極。
又是一日,渡初又遇陌女,身邊有個豆蔻年華的女孩,手裡捧着一籃子的雞蛋。
“波娃,日後你可還會來陪我?”陌女問道。
小女孩回道,“姐姐,我自當回來,那時候……我該已成娘了……”
波娃被家裡定了親,對方是另一座城的農家人,此番前來道別,說起自己的婚事,小小年紀的她臉上露了藏都藏不住的期盼與羞澀。
陌女與她淡淡聊了幾句,收下了她的雞蛋,臨別前二人久久相擁,波娃道,“姐姐,你莫要難過,你我二人都會好好的……”
陌女見不到波娃紅紅的眼眶,自己的眶中早已一片溫潤,笑道,“你且去,保重!”
二人又是依依不捨的一陣相擁,然後波娃離去,陌女呆呆的坐在原地,微風輕輕吹來,挑弄髮絲,她自六歲住在國寺,從未下山,期間幸有波娃五年作伴,如今唯一好友離去,她的心裡空了一大塊,不知與誰訴說,生生將難過嚥下去,心苦了一陣又一陣。不知坐了多久,陌女才起身要回房,突然鼻翼動了動,側身道,“是你嗎?你又來了。”
渡初看着微微一笑的她,還是什麼都沒說,坐在了石桌對面,陌女隨即坐下,道,“我記得你的味道……好像是一股花香,但是我卻不知道是什麼花。很好聞,很特別的味道。”
渡初想了想,她說的該是魔城“靈霄花”,此花魔城僅有,即使渡初離城五百年,染在身上的花香也未曾褪去分毫。
沒有聽到對方說話,陌女又道,“二次出現你都不語一言,可是有何緣故?莫非……你是啞子?”
渡初擡了擡眼瞼,看着對面的她眼神毫無聚焦的盯着石桌,依舊沒有說話。不一會兒,陌女伸出手掌,笑道,“你可識字?”意思是將話語寫在她手心上。
渡初愣了愣,擡起來手,用食指在她手心上寫:靈霄花。
陌女愣了愣,隨即笑道,“是你身上的花香,靈霄花,肯定很美吧?”
渡初寫道:美不可言。
陌女問道:“何處有此花?你可否贈我一束?”
渡初回:離此甚遠,且此花嬌貴認生,未到你手便枯萎死去了。
聞及,陌女連忙道,“如此我便不要了,莫要折瞭如此美花的壽,能聞花香我已是心滿意足了。謝謝你!”
渡初寫:因何謝我?
陌女想了想,回道,“謝謝你此次沒有不告而別。”
渡初寫:那我此刻作別。
“你要走了?”陌女臉現急色。
渡初沒有回答,陌女接着問,“你可還會再來?”
渡初寫:你願我來還是不來?
“我自是盼你來的!”
渡初:如果我說你我並非同類呢?
陌女有些失色,隨後小心翼翼問道,“你不是人?”
渡初:嗯。
“你是妖?!”
渡初:不是。
“你是神仙!?”
渡初沒有回答,陌女當他是默認,轉而笑道,“不管你是人是妖是仙,我想菩薩令你我二人得以遇見定是有其緣份。我依舊是盼着你來的。”
渡初:好,那我便來。
陌女開心的笑了,掌心的溫度漸漸涼下,她再也聞不到靈霄花的香,才知道渡初走了。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陌女喃喃,然後便聽到了文孃的聲音,原來已是傍晚,該吃晚飯了。